渔船的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突突”声,像一颗疲惫的心脏,在暴雨如注的湄南河上艰难搏动。
船舱内,浓重的鱼腥味和潮气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被救出的男男女女们紧紧挤作一团,惊魂未定的脸上写满了麻木与恐惧。娜塔和几个部落女战士正低声安抚着他们,分发着干净的饮水和压缩饼干。
林夜没有进入船舱,他像一尊雕塑般站在船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那件从卡伦士兵身上扒下来的军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如猎豹般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夜王先生,不进去躲躲雨吗?”老渔夫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黑暗与雨幕笼罩的河道。“习惯了。”他淡淡地回答,“老爹,你说的那个据点,还有多远?”
“快了,穿过前面那片芦苇荡就是。”老渔夫叹了口气,“那里藏着二十多个刚救出来的年轻人,最小的才十六岁,跟我的孙女一样大。”
林夜的眼神冷了几分。十六岁,和那天卖花的女孩陆雪年纪相仿。本该是在阳光下无忧无虑欢笑的年纪,却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被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废料”。
“卡伦的巡逻船快过来了。”老渔夫突然压低了声音。
话音刚落,远处的水面上便出现了两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恶魔的眼睛,在浑浊的河面上来回扫荡。一艘高速巡逻艇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船舱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都别出声!”林夜的声音通过喉麦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巴颂首领,让你的人做好准备,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
老渔夫却显得异常镇定,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船头微微一偏,朝着岸边一处废弃的码头靠了过去,同时伸手拉动旁边一根绳子。
“哗啦——”
一张巨大的破旧渔网从船舷侧面落入水中,他做出了一副深夜还在捕鱼的假象。
巡逻艇越来越近,刺眼的灯光扫过了他们的渔船。一个嚣张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老东西!这么大的雨还出来打鱼,不要命了?!”
老渔夫佝偻着背抬起头,用本地土话大声回应着,语气里充满了卑微和谄媚。林夜听不懂,但能猜到大概是在哭穷求饶。
巡逻艇上的士兵显然也懒得在这种鬼天气里多生事端,用探照灯在渔船周围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便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直到那两道光柱彻底消失在下游,船舱里的人才敢大口喘气,不少人已是浑身冷汗。
“老爹,好演技。”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在这条河上活了六十年,没点眼力见,早就喂了鱼了。”老渔夫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他重新调整航向,驶入了那片广袤无垠、如同迷宫般的芦苇荡。
又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渔船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天然港湾里停了下来。这里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也被茂密的植被所遮挡,如果不是熟人带路,根本不可能发现。
岸上,几名巴颂部落的战士早已等候在此。他们身后停着四辆经过改装、动力强劲的军用吉普车。
当船舱门打开,那些被囚禁许久的人们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时,许多人再也抑制不住,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令人心碎的景象。
林夜没有去安慰他们,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一名负责警戒的部落斥候面前。
“情况怎么样?”
那名斥候的脸色无比凝重:“非常糟糕。卡伦疯了,他把手下最精锐的‘毒蝎’营调到了边境线,沿着我们预定的撤离路线设置了三道封锁线。特别是最关键的‘一线天’隘口,那里左右都是峭壁,只有一条土路能通过,他们在两侧山头上各设置了一个重机枪火力点,形成了交叉火力,任何人想从那里过去,都会被打成筛子!”
这个消息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重机枪火力点?”林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距离多远?有多少人防守?”
“直线距离大约十五公里。每个火力点都是一个加固过的水泥地堡,配一挺12.7毫米重机枪,一个四人小组,另外还有两队六人巡逻队在外围警戒。他们有夜视设备,想摸过去几乎不可能。”
巴颂首领走了过来,脸色同样阴沉如水:“硬冲是绝对过不去的,那两挺重机枪能把我们的吉普车像纸一样撕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夜身上。
林夜沉默了片刻,他走到一辆吉普车前,摊开一张防水地图,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仔细研究着。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断。
良久,林夜抬起头,用手指在地图上那两个代表着机枪地堡的红点上重重一点。
“既然冲不过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厉,“那就……先把它们拔了。”
“拔了?”巴颂首领一愣,“可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有夜视设备,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人靠不过去,”林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拍了拍背后那用油布包裹着的巨大枪身,“不代表子弹飞不过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巴颂和他身后那些最精锐的丛林勇士。
“巴颂首领,我需要你和你的人配合我。我们分两组,同时行动。”
“一组由你带领,负责佯攻,尽最大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把外围的巡逻队都给我引出来。”
“另一组,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的目光转向那片被夜雨笼罩而危机四伏的丛林深处,眼神锐利如刀。
“我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送两份大礼给他们。”
……
一个小时后,距离“一线天”隘口东侧山头约一千二百米的一处密林中。
林夜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纹丝不动地趴在泥泞的草丛里。他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伪装吉利服,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暴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心跳和呼吸都控制在一个极其缓慢的频率。
在他面前,那支巨大的巴雷特82A1狙击步枪已经架设完毕,黑洞洞的枪口透过伪装网的缝隙,如同一只窥探地狱的魔眼,遥遥指向远方山顶上那个若隐若现的水泥地堡。
通过高倍率的夜视瞄准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地堡射击口后面那挺重机枪狰狞的轮廓,以及一名正叼着烟、百无聊赖地向外张望的哨兵。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突然,他耳朵上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是巴颂首领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夜王!鱼上钩了!我们干掉了一个巡逻队,另一个正疯狗一样追着我们!”
“很好。”林夜的嘴角微微上扬,“按计划把他们引到预定地点,然后……消失。”
“明白!”
几乎就在巴颂那边挂断通讯的瞬间,林夜的瞄准镜中,地堡里的一名士兵猛地拿起对讲机,似乎在接收着什么命令。紧接着,他对着外面大吼了几句,两名原本在地堡外警戒的士兵立刻端着枪,骂骂咧咧地冲下了山,显然是去支援被袭击的巡逻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