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公社内务部,地下审问厅。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直射下来,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烟草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墙壁是冰冷的浅灰色,吸音材料包裹着四周,让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莫里斯·多列士并没有坐在主审的位置上。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选择坐在审讯桌侧后方的一把不起眼的硬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靠,隐没在光线相对较暗的区域。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老旧的金属烟盒,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主审官是内务部审讯专家之一,一位面容冷峻、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中年男子。他面前,分别隔离审讯着枫丹白露镇的核心人物:镇长阿兰·杜邦和警长莫里斯·勒菲弗。
杜邦被带进来时,已经彻底垮了。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肥胖的身体上,脸上毫无血色,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顺着油腻的脸颊滑落。他眼神涣散,双手被铐在身前,止不住地颤抖。
面对审讯官抛出的一个个问题——从接受黑市贿赂的具体金额、时间、方式,到默许甚至参与非法拘禁英国公民的细节,再到利用职权阻挠正常警务调查的证据——他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结结巴巴地全部交代了。
他只求坦白从宽,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甚至幻想着或许还能有朝一日重获自由。
“是……是‘商会’的皮埃尔先生……每次交易后……他会把现金放在……放在镇公所后院第三个花盆底下……”
“拘禁那些英国人……是勒菲弗的主意!我只是……只是默许了……”
“我承认……我贪污了镇里的公共建设款……大概……大概有二十万法郎……”
他的供词琐碎而详细,充满了为自己开脱的辩解,将主要责任尽可能地推给警长勒菲弗和那个神秘的“商会”头目皮埃尔。
多列士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当杜邦提到某些关键名字或涉及更高层级可能存在的保护伞时,他摩挲烟盒的手指会微微停顿一下。
而在另一间同步进行审讯的房间里,警长莫里斯·勒菲弗的表现则截然不同。
勒菲弗是个硬茬。他当过兵,身上带着一股底层爬上来的蛮横和警惕。尽管戴着手铐,他依旧挺直着腰板,眼神凶狠地瞪着审讯官,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他声音沙哑地反问,“说我受贿?说我非法拘禁?人证呢?物证呢?就凭那几个英国佬的一面之词?还是杜邦那个软蛋的胡言乱语?”
他试图顽抗到底,否认大部分指控,或者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解释为“工作失误”、“沟通不畅”。他甚至试图暗示审讯官,自己在内务部或军队系统有“熟人”,企图施加压力。
“我告诉你们,我在外籍兵团服役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认识……”
审讯官冷冷地打断了他,直接出示了几份文件复印件——是匿名的镇公所内部人员提供的关于勒菲弗生活奢侈、收入与职务明显不符的举报信,以及通过技术手段复原的、他与黑市中间人几次关键通话的部分记录(虽然内容模糊,但时间点和地点与案情高度吻合)。
看到这些,勒菲弗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他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坚信,只要不开口,对方就拿不到最致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