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离间计(2 / 2)

“纵使你无心于朝政,你敢说其中没有半点私心?”

“臣妾不敢欺瞒太后。”甄嬛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皇上是一国之君,总为朝政废寝忘食。臣妾有幸侍奉左右,若有私心,也是希望皇上能万岁平安,臣妾也能得以眷顾,平安终老。”

“这点私心,后宫哪个嫔妃没有?”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起来吧。”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甄嬛。

“听皇帝说,让华妃尽早复位,是你的主意。你倒肯?”

沈眉庄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甄嬛的背影。

她看到甄嬛的肩膀轻轻一颤,随即听见她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从容。

“太后英明。局势如此,前朝要安抚人心,后宫也要。臣妾不能为了一己私怨而干扰国事大局,这件事总得有人受委屈,臣妾情愿自己受这个委屈。”

“好孩子。”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料你有这样的心气。难怪皇帝偏疼你,准你入御书房陪伴。”

太后又敲打了甄嬛几句,无非是告诫她要知进退,安分守己,早日诞下皇嗣。

甄嬛一一应下,姿态谦恭得体。

沈眉庄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她只觉得那碗苦药,仿佛是灌进了自己的心里。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顾全大局”。

原来这就是她与甄嬛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甄嬛可以为了“大局”,将自己的血海深仇轻轻放下。而她沈眉庄,却还傻傻地记着那份屈辱,以为姐妹之间,同仇敌忾,是天经地义。

“哀家午睡的时辰到了,你们且去吧。”

“臣妾告退。”

甄嬛起身,转身时看到了沈眉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姐姐也在这里。”

沈眉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曾几何时让她无比信赖的脸,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养心殿,不必去了。

答案,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走出寿康宫,寒风扑面,吹得人骨头缝里都疼。可再冷的风,也冷不过沈眉庄此刻的心。

***

延禧宫内,安陵容正坐在窗下,细细地研磨着一碟刚晒干的桂花蕊。香气清甜,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宝鹊像只报喜的雀儿,脚步轻快地从殿外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小主!”

安陵容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抬了抬眼皮,“怎么样?”

“成了!奴婢方才去寿康宫外头守着,亲眼瞧见愉贵人气冲冲地出来,那脸白得跟雪似的,走得飞快,头都不回一下!”宝鹊说得眉飞色舞,“过不多时,菀嫔娘娘也出来了,在后头瞧着,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可愉贵人呢,理都没理她,径直就走了!”

安陵容放下手中的玉杵,用指尖捻起一点桂花粉末,凑到鼻尖轻嗅。

“得罪了太后,她断然不会是这个神情。”她轻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品评香料,“能让沈眉庄气成这样,无非是她知道,是莞嫔劝皇上复位华妃的事了。”

宝鹊连连点头,凑趣道:“小主您真是神机妙算!上次您让宝鹃姐姐那般一说,奴婢心里还打鼓呢,怕愉贵人不信,她瞧着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我说的,她嘴上不信,心里却未必。”安陵容将那点粉末吹散,看着它们在空气中消散无踪,“凡事就怕起了疑心。一旦心里扎了根刺,再亲眼看着那根刺被人血淋淋地证实,才会真的痛入骨髓,怒不可遏。”

她唇角微微上扬,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倒真想瞧瞧,她们平日里那番情同姐妹的模样,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后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深?不过是还没到分崩离析的时候罢了。

宝鹊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自家主子越发厉害了,便奉承道:“这下好了,看她们以后还怎么联手!小主您这招,可比华妃娘娘那些明面上的打骂高明多了!”

“闭嘴。”安陵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华妃是华妃,我是我,别混为一谈。”

她想起孙妙青的提点,心中愈发清明。斗垮一个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拆了她的左膀右臂。

甄嬛的好姐妹,如今一个心冷如冰,一个……

安陵容的目光落在妆台的一只锦盒上,那里头是她新调的“暖情香”。

碎玉轩和存菊堂的戏看完了,也该轮到她这个一直被忽视的人,登台唱一出好戏了。

“去,把那香点上。”她吩咐道,“今晚,或许用得上。”

延禧宫的桂花香还没散尽,安陵容便带着新制的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往春熙殿去了。那佛珠打磨得圆润光洁,还用她特调的安神香料浸过,专为给六阿哥压惊安睡的。

春熙殿里暖意融融,孙妙青歪在榻上,看着刚满周岁、已经能扶着东西到处乱走的塔斯哈。小家伙正抓着一个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

“姐姐。”安陵容轻声唤道。

孙妙青抬眼,见是她,便笑了:“快坐。看你这气色,事情办妥了?”

安陵容将佛珠串子递给青珊,在她下首坐下,声音里有压不住的轻快:“姐姐料事如神。那位愉贵人,怕是心里已经扎了根拔不掉的刺了。”

“那就好。”孙妙青点点头,看着儿子摇摇晃晃地朝安陵容爬过去,小手一把抱住了她的裙角。

安陵容一怔,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眼神却很温柔。塔斯哈也不认生,抓着她衣襟上的络子,咧开没几颗牙的小嘴直乐。

孙妙青看着这一幕,心里盘算着。安陵容的离间计是第一步,帮她固宠是第二步。团队要发展,光靠老板画饼可不行,得给员工实打实的福利。

两人正陪着塔斯哈玩,殿外忽然传来小卓子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立刻起身跪迎。

皇帝一身明黄常服,快步走了进来,径直扶起孙妙青,眉头微蹙:“听说你今天叫了太医?身子如何了?”

孙妙青顺势靠在青珊身上,脸上做出几分倦怠:“臣妾无碍,就是产后身子虚,卫太医说要好生将养,开了些补气血的方子。”

“既如此,朕今晚便留在此处陪你。”皇帝说着,便要往里走。

“皇上!”孙妙青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脸上满是恳切,“臣妾这病歪歪的样子,如何能伺候好您?您日日为国事操劳,回了后宫还要对着臣妾这张病容,岂不是更添烦闷。”

她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垂首立在一旁的安陵容。

“安妹妹许久未见皇上了,心里不知多惦念呢。方才还与臣妾说,近来读了些诗书,有几处不解,总盼着能请教皇上,又怕耽误了您在前朝的正事。”

这话抛出来,安陵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连忙屈膝,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姐姐……”

皇帝的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灯光下,她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裙,眉眼低垂,更显得楚楚可怜,那副羞怯又期盼的模样,倒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再看看孙妙青,一脸为他着想的真诚。

皇帝心里熨帖,拍了拍孙妙青的手:“还是你懂事。”

他对安陵容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朕来吧。”

安陵容猛地抬头,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她飞快地看了孙妙青一眼,见她正对自己鼓励地笑着,这才定了定神,柔顺地应了一声:“是。”

孙妙青看着皇帝带着安陵容离去的背影,缓缓坐回榻上,唇角勾起。

很好,员工激励计划,顺利推进。

她抱起已经有些犯困的儿子,在他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好大儿,看见没,妈给你摇来的这个‘人儿’,业务能力强着呢。”

***

皇帝的銮驾停在延禧宫外时,安陵容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跟在皇帝身后,一步步踏入自己冷清已久的宫殿,手心紧张得全是汗。

殿内早已按她的吩咐,燃上了她新制的“暖情香”。

那香气很淡,不似寻常花香果香那般直白,初闻几不可察,细品却像一缕温存的丝线,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四肢百骸,将一身的疲乏和紧绷都熨帖开来。

皇帝一踏入殿中,紧锁的眉头便不自觉地松了松。

“你这里,倒是清静。”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只小巧的莲花纹香炉上,“香也特别。”

安陵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垂首:“是臣妾手拙,怕这味道冲撞了皇上。”

“不。”皇帝走到软榻边坐下,解了外袍,语气里竟带了些许倦怠后的松弛,“这味道,让朕觉得安宁。不像旁人宫里,要么是花团锦簇的俗,要么是清心寡欲的冷,你这儿……正好。”

得了这句夸,安陵容悬着的心才稳稳落回肚子里。

她伺候皇帝沐浴更衣,热水氤氲的雾气里,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从前那样带着审视和挑剔,而是多了几分纯粹的、属于男人的兴味。

回到寝殿,皇帝只着一身明黄寝衣,靠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案几上的书翻看。

安陵容换了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跪坐在榻边,为他轻轻捶着腿。

殿内很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皇上……”安陵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连到了臣妾这里,还要为国事烦心么?”

皇帝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习惯了。看的是前朝奏疏的注疏,闷得很。”

安陵容的指尖在他腿上停住,随即又更轻柔地按捏起来。她凑近了些,乌黑的发丝垂落,不经意地擦过皇帝的手臂。

“慧嫔姐姐总教导臣妾,要多读些书,才能跟上皇上的思绪,为皇上解闷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娇憨,“可臣妾愚笨,一看那些大道理就头疼,只觉得……书哪有皇上好看。”

皇帝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她那张仰起的、楚楚可怜的小脸上。

烛光下,她眉眼含羞,鼻尖沁着细汗,嘴唇像雨后的菱角,饱满又水润。

皇帝低低地笑了一声,扔了手里的书,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油嘴滑舌。”他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朕看你不是看不懂,是心思压根就没在书上。”

安陵容顺势倒在他怀里,整个人软得像没有骨头。她仰着头,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呼吸都乱了。

“臣妾的心思……自然全在皇上身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颤巍巍地,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画着圈,“皇上,今夜……就别看那些烦心的东西了,看看臣妾,好不好?”

皇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用行动给了她最直接的答案。

帐幔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安陵容在情动的极致,脑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

成了。

她重新抓住了皇帝的心。

慧嫔姐姐,你瞧见了么?我安陵容,也能唱一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