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到他跳起来、跑起来,都抓不住司镜的一片衣角。
再加上司镜有意加重樊镇泞的自卑,餐桌上的菜品多得让樊镇泞目不暇接,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樊镇泞手里的刀叉在瓷盘里打滑,发出“滋嘎滋嘎”的怪响,光亮的盘子照出他的尴尬和窘迫。
“哥哥不会用刀叉吧,我教你。”
稚嫩的童音传到耳边,像一把尖刀,硬生生割开樊镇泞的耳膜。
仿佛在用最天真的语气嘲笑他好没用,连吃饭都要别人教。
司镜弯起嘴角,不厌其烦地为樊镇泞示范刀叉的用法。
布菜、切割、入口。
一刀刀仿佛在切碎樊镇泞的肌肤。
樊镇泞不知道住别墅的人是不是每天都吃这么少。
餐桌上的盘子很多,但是里面的东西却很少。
涂上一点酱料,摆一个盘,放一根草,就成了一道菜。
完全不顶饿,像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后来樊镇泞才明白,住别墅的人不用做苦力活。
他们原本就不必吃得太饱,很多东西不过是尝个味道。
有时候敞开了胃口吃东西,吃饱吃够,反而是要被笑话的。
他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司镜的动作,连司镜吃下食物后要舔一下上唇的小动作都学到了。
成功用刀叉切好了第一块鳕鱼时,樊镇泞眼中放出亮光,急切地将盘子往前推了推。
就像一位认真的学生小心翼翼地给老师递上他最满意的作文。
可司镜的一句话就把他从天堂打落地狱:
“学不会也没关系的,反正哥哥这样的人,像狗一样用舌头舔着吃就是了。”
司镜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份切得七零八落的鳕鱼,声音甜美又恶毒:
“反正盘子里的东西也不多,不是吗?”
樊镇泞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爱的弟弟怎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震惊过后,就是没来由的羞臊,是不是弟弟嫌弃他丢脸了。
樊镇泞眼里的光全部黯淡了下去,连声音也胆怯的低了几分:
“小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闻言司镜困惑地眨了眨眼,诧异地盯着樊镇泞,像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哥哥,我开玩笑的。”
司镜一个眼神,管家就将一碟冒着油光的牛排放在了他面前。
司镜如画的眉眼在摇曳的灯光中显得十分深邃精致:
“你才刚回来,妈咪就去打高尔夫了,她根本不爱你。”
司镜看着身体瞬间僵硬的樊镇泞,嘴角天真烂漫地弯了起来,心里却在“梆梆”地敲着木鱼。
尖刀落在牛排上的力度却越来越温柔而慢,司镜的声音像是一条小小的毒蛇:
“你见过爸爸吗?”
“爸爸很忙,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再忙都会回来陪我。”
樊镇泞嗫嚅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说爸爸妈妈不是这样的,他们也爱他。
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爸爸妈妈。
他甚至连爸爸的面都没见过。
是妈妈把他领回家的,爸爸完全没有露面。
一个十岁孩子敏感幼小的心灵能有多坚强呢?
他又怎么能分辨出眼前的人是亲爱的弟弟还是头凶恶的豺狼幼崽?
樊镇泞已经完全陷入了司镜的话语中无法自拔,沉沦在痛苦和酸涩的泥沼里。
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爸爸为什么没有回来看看他?
可他很快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怎么能对爸爸妈妈心生怨怼。
要不是他们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他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
但他又怕惹司镜不高兴,只能抿唇不语,嘴唇被咬得泛白。
樊镇泞就这么像个愣子一样,被司镜的三言两语挑拨得连饭也吃不下去。
很快,司镜面前的牛排切好了。
他像是咽蜡烛般吃了一小口,嫌弃地评价道:
“五分熟,一般,哥哥吃吧。”
司镜只吃七分熟,佣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过是故意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樊镇泞吃罢了。
司镜擦了手,上楼,只留下樊镇泞一个人看着那冒着血丝的牛排发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不过在上楼的时候脚底有些打滑。
他还是无法习惯使用盲杖来走路,总是磕到碰到。
司镜觉得,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
太过火的话,他怕樊镇泞太早黑化,到时候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可太轻了的话,又显得不够恶毒,跟他人设会产生很大的出入。
这个度还真是挺难把控。
嗯,樊镇泞现在已经觉得很羞辱吧?
听着司镜关门的声音,樊镇泞才如梦方醒地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弟弟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真的好心疼,要是能抱着弟弟上楼就好了。
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人,治好弟弟的眼睛。
要是治不好的话,他就一辈子当弟弟的盲杖。
弟弟走到哪里,他就陪到哪里。
樊镇泞机械地伸出手,小心地将盘子端过来。
像是在做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乖乖地食用着弟弟剩下来的食物,并不觉得自己在受辱。
他哪里知道梵珏把他当狗,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也会任凭他吧。
毕竟樊镇泞逆来顺受惯了,又是严重的讨好型人格。
只要别人过得舒服,他可以在最大程度上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人格。
更何况那可是他见了第一面就决定要保护一辈子的弟弟。
他从来不知道牛排的熟度还有不同的分级,新奇地品味着这超出他认知的食物。
“……”
确实不好吃,怪不得小镜不喜欢。
血津津的,咬一口嘴里充满腥咸的血味。
什么五分熟七分熟,对他来说都等于生的,但愿不会闹肚子。
他不怕痛,只是不想来家第一天就给家里人添麻烦。
他把这份不合口味的牛排吃完后,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沉默地收拾好餐桌。
没有人对他不敬,但是也没有人理会他,仿佛这孩子就是空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