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寒冬,冻得大地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安民城外,曹军的营寨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像一片死寂的坟包。曹操下令挖掘的壕沟,在冻土上进展缓慢,士兵们握着铁铲,手上的冻疮裂开,鲜血渗进铲柄,冻成暗红的冰痂。他们每隔十步筑起一座土山,土山上架着弓弩,与城头上的黑山军遥遥对峙,却再无半月前潮水般的猛攻,只有偶尔响起的零星箭声,划破沉闷的空气。
“这曹孟德,是想耗死咱们?”陈莽裹着厚厚的皮甲,站在城头跺脚取暖。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的旧伤疤上,疼得他咧嘴。城墙上的黑山军士兵,铠甲上结着薄冰,呼出的白气在头盔里凝成霜,却仍笔直地站在箭孔后,目光警惕地盯着城外的曹军。
张恒望着城外连绵的土山和壕沟,眉头微蹙。柳清颜刚送来消息,田畴策动的乌桓游骑,在黎阳附近袭扰了曹军的粮队,烧毁了三车粮草,但曹操很快加派了两倍的骑兵护卫,补给线虽仍受骚扰,却未被彻底切断。“曹操是想逼我们主动出战。”张恒沉声道,“他知道我们依托城防,霹雳车威力无穷,便想用围困耗尽我们的锐气和物资。”
城内的情况,虽比城外曹军好上许多,却也暗藏隐忧。徐衍每日清点粮仓,虽仍有足够支撑半年的粟米,但盐巴、药材的储备日渐减少。城墙上的霹雳车,经连日风雪侵蚀,部分木架开始松动,墨衡带着工匠们每日巡查维护,手上的冻疮比士兵们还严重。
真正的危机,在暗处悄然滋生。
深夜,城西北角的霹雳车营地,值守的讲武堂学员陈默正借着雪光检查器械。他刚满十八岁,是考选上来的寒门子弟,对张恒和黑山军怀有极深的忠诚。突然,他听见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循声望去,只见负责器械维护的军官李嵩,正蹲在一架霹雳车的配重挂钩旁,手里握着把小铁锤,试图砸断挂钩的铁销。
“李校尉,你在做什么?”陈默大喝一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李嵩浑身一僵,猛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没什么,挂钩有点松动,我加固一下。”
“加固?”陈默走上前,借着雪光看清挂钩上的裂痕,“这是人为砸的!你是不是通敌曹军?”
李嵩脸色大变,拔腿就跑,却被早已闻声赶来的护卫扑倒在地。柳清颜连夜审讯,灯火通明的刑房里,李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最终,他浑身是血地供认:自己原是冀州崔氏的旁支,考选制度推行后,家族失去了世袭的官职和土地,心怀怨恨。曹军细作找到他,许诺只要破坏霹雳车,城破后便封他为冀州别驾,归还家族田产。
“狗贼!俺当初就觉得你不对劲!”陈莽冲进刑房,一脚将李嵩踹翻,“大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通敌卖主!”
张恒站在刑房门口,眼神冰冷如铁。李嵩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曹操的手段,果然阴狠。”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城彻查!凡出身士族、对新政不满者,重点监视;所有参与器械维护、粮草管理的官吏,一律重新甄别!”
一场内部清洗迅速展开。柳清颜的暗探如同撒网的渔人,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三日后,四名与曹军有书信往来的小吏被抓获,其中两人是袁氏旧部,两人是本地士族子弟。张恒下令,将李嵩和四名通敌者押至城头,当着全军和百姓的面斩首,人头悬挂在城门上,旁边贴着告示:“凡通敌叛变者,株连家族,永不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