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观星台,青石板被秋露浸得发寒。
李昭的指尖抵着观星仪的铜环,瞳孔映着紫微垣的星轨——北斗第七星的银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顿,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灯芯。
陛下。段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巡甲胄特有的冷硬,徐府地下兵营的入口在西跨院第三棵老槐下,属下已命人在周围埋了引火油。他将一卷羊皮地图展开在案上,烛火掠过图上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子时三刻,西北风会起。
李昭没有回头。
他望着北斗七星的尾端,喉结动了动——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史书记载徐温死后,其子徐知训因骄横被朱瑾所杀,可此刻这颗本该早夭的逆星,竟纠集了淮南旧部要夺宫。
他指尖划过观星仪上的二十八宿刻度,突然冷笑:段卿,你说这星象,是天示警,还是天助朕?
段凝的手指在剑柄上轻叩两下。
作为星象哨所的负责人,他太清楚陛下这声冷笑里藏着什么——三日前徐知诰饮下毒酒时,陛下在御书房站了整夜,龙袍都被冷汗浸透。
此刻观星仪上的星轨,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臣昨夜替陛下占了一卦,他压低声音,离卦变震,主雷火丰。
李昭的眉峰挑了挑。
离为火,震为雷,雷火交加正是焚营之象。
他转身时龙纹玉带在风中发出轻响:去传苏娘子。段凝刚要应,却见陛下的目光突然凝在东方天际——那里原本墨色的云层,正透出一丝诡异的暗红。
不必了。李昭抓起案头的玄铁剑,剑鞘撞在观星仪上发出清越的响,火已经烧起来了。
徐营的火是丑时二刻烧起来的。
徐知诰站在暗巷里,望着远处腾起的橘色蘑菇云,喉间泛起毒药发作的腥甜。
他早该想到那杯酒有问题——从寿州城头替陛下挡箭那天起,他就该明白,这个男人的恩宠从来都是带刺的玫瑰。
可当李昭将虎符推过来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雪夜,陛下蹲在草庐里替他敷药,呵着白气说知诰这箭,替朕挡了灾;又或许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跟着这个能预知星象的男人,才能走到最高处。
郎君,亲卫小顺子从火海里钻出来,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兵械库烧了个干净,连存了十年的霹雳火都炸了。
徐知训那蠢货还以为是走水,正带着亲军往火场跑呢。
徐知诰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去告诉李将军,按原计划从北营切入。小顺子刚要跑,他又补了一句,记住,只烧兵械,不伤降卒。小顺子愣了愣,突然明白——郎君这是在替陛下收人心。
火舌舔着半边天的时候,李昭正站在北门城楼上。
苏慕烟的墨绿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将千里镜递给陛下:徐营后军已经乱了,王指挥使的玄甲军正从左翼包抄。李昭接过千里镜,看见徐知训的金漆将旗在火中歪倒,那个昨天还在紫宸殿辱骂他的二世祖,此刻正抓着马尾巴往营外逃,头盔都掉了,露出被火烤得发红的后脑勺。
传朕的口谕,李昭的声音混着北风灌进传令兵的耳朵,只擒首恶,余者降者不杀。他望着火光照亮的城墙砖,想起三年前刚占寿州时,也是这样的火光——那时他带着三千流民夜袭濠州,城破时百姓举着火把跪在街心,喊他活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