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演武场笼罩在阴云中,北风卷着沙粒打在玄铁旗杆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李昭站在点将台中央,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目光扫过台下三千甲士——这些人里有跟着他从寿州杀出来的老卒,也有新收编的北疆边军,此刻正攥着刀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把张允的脑袋挂在城门楼子上时,有个老兵跟我说。李昭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铁锥般扎进每个人耳中,王爷,咱北疆的刀,砍得穿契丹人的皮甲,砍不穿自家的烂规矩。
台下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高行周站在第二排,握枪的指节泛白——他昨日刚从长城回来,沿途见过三个哨所的粮草被贪磨,戍卒们啃着发霉的麦饼,却还要把好粮填进那些老爷兵的粮袋。
李昭从案上拿起一卷竹帛,封皮上北疆整军令五个朱字被风掀起一角:今日颁这道令,不为别的。他将竹帛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青铜烛台里的火芯直颤,为的是让雁门关的烽火,只报契丹人的马队;让运粮的牛车,只往戍卒的灶房里钻;让穿铠甲的,都能挺直腰杆喊一声——我是李昭的兵!
前排的牙将率先吼了一嗓子,接着是刀盾手的闷喝,弓箭手的清啸,整座演武场瞬间被声浪掀翻。
孙简站在观礼席最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是李昭赏他的银鱼符。
他望着点将台上那个被甲光映得发亮的身影,突然想起昨夜李昭在书房说的话:先生总说法立则国安,今日这把火,该从北疆烧起。
孙参政有话说。李昭的声音突然压下来,演武场的喧嚣像被刀斩断。
孙简撩起青衫下摆,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他的靴底碾过点将台的青石板,每一步都稳得像钟摆:王爷整军,需得有双眼睛盯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末将斗胆提议,设星曜军纪司,由观星院派出星官随营,专司核查军粮、督验军令。
李延嗣站在观礼席边缘,听见观星院三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的深夜,李昭披着单衣站在星图前,指尖点着北疆的星位:延嗣,观星台的星官不该只看天,也该看看地上的刀枪。此刻他望着孙简手中的黄绢,突然明白——原来那夜的星图,早藏着今日的棋。
星曜军纪司李昭伸手接过黄绢,目光扫过孙简鬓角的白发,李延嗣,你当这首任司长如何?
李延嗣猛地抬头,见李昭正望着自己,眼底有星子般的光。
他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末将必让北疆的每道军令,都像北极星般分明!
演武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李延嗣的衣摆,露出他腰间新佩的青铜令符——那是李昭亲手刻的二字。
接下来,说点实在的。李昭转向台下,李司长新官上任,先给诸位露一手。
李延嗣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方青铜匣。
他打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张星图,每张图上都用朱砂标着不同的星位组合。星图传信他举起一张画着紫微合辰的星图,雁门关烽火台升三盏红灯,对应角宿移位;朔州急报用荧惑守心,代州求援是太白犯昴——所有信号都按星象编码,半日可传八百里。
高行周眯起眼,想起昨日在居庸关,守军光是传递契丹人过了滦河的消息,竟用了两日。
此刻他望着李延嗣手中的星图,突然觉得那些被风雪冻硬的烽火台,终于有了活气。
高将军。李昭突然喊他的名字。
高行周跨前一步,甲叶相撞发出清响:末将在!
你昨日巡长城的结果,说。
高行周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时能看见边缘沾着的草屑:居庸关新修的箭楼能挡三石强弩,古北口的粮仓改了通风口,潮河川的陷阱加了铁蒺藜。他指尖划过纸上的红圈,唯有飞狐口的烽燧年久失修,末将已命人三日内换新砖。
李昭接过纸卷,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批注——从守军人数到锅灶数量,连马厩里有几根断桩都标得清楚。
他抬头时,高行周正盯着自己腰间的虎符,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飞狐口的烽燧,本王拨三千贯。李昭将纸卷递给李延嗣,记在军纪司的账上,每月查一次。
高行周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想起三年前在长安,他跪在太尉府前求粮,门房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