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蓟北的沙粒打在幽州城墙上,刘仁恭捏着探马送来的塘报,指节发白。
塘报上淮南王五万大军屯驻居庸关南,石敬瑭部出飞狐口,赵延隐部据古北口的字迹被他反复摩挲,几乎要磨穿绢帛。
父亲,刘守光裹着染血的甲胄撞开殿门,头盔歪斜着挂在腰间,成德王镕断了咱们的粮道!
前日派去买粮的商队,在镇州城外被截了,三百车粟米全喂了王镕的战马!
刘仁恭望着儿子脸上未干的血渍,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易水河畔,自己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跑回幽州——那时他还是卢龙军一个小小牙将,如今却要面对比当年更凶险的困局。
案头李茂贞的回函还没拆,墨迹未干的待冬雪封山,某当引兵来援几个字,此刻看来倒像极了催命符。
传我令,他突然提高声音,震得殿角铜铃乱响,关闭幽州九门,所有丁壮上城守御!话音未落,又踉跄着扶住案几,不...再派二十拨细作,扮作流民去探淮南军虚实。
父亲,刘守光欲言又止,昨日有个穿青衫的女子求见,自称是淮南王身边的人...
带上来!刘仁恭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摔碎在地。
苏慕烟踩着满地瓷片进来时,鬓角沾着幽州的沙尘。
她今日穿了件素色襦裙,未施粉黛,倒比在节度使府弹琵琶时多了几分清峻。
刘仁恭盯着她腰间那枚淮南王府的鱼符看了半响,突然冷笑:淮南王派个女子来劝降?
当本使是软蛋?
使君可知瀛州之战?苏慕烟没接话,从袖中摸出块带血的甲片,这是刘守光将军帅旗上的铜钉,被徐温将军的马刀劈下来的。她指尖轻轻划过甲片上的凹痕,徐温的刀,劈过朱温的铁浮屠,砍过孙儒的陷阵军,如今就悬在淮南王帐前——使君觉得,是幽州的城墙硬,还是那把刀硬?
刘仁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瀛州城下,淮南军的床弩能射穿两重牛皮盾,火油柜喷出来的火,烧得卢龙军的草垛三天三夜没灭。
使君若降,苏慕烟往前半步,声音放得温软,淮南王许你做幽州节度留后,依旧统辖卢龙旧部。
每年只需献十万石粮、三千匹战马——比您从前给契丹的岁贡还少三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正在搬运滚木礌石的士兵,若不降...
若不降如何?刘守光按剑上前,剑尖几乎要戳到苏慕烟衣襟。
苏慕烟抬头看他,眼里映着殿外的秋阳:淮南王说,他不喜欢屠城,但更喜欢干净的幽州。
刘仁恭突然想起李昭在瀛州战报里写的那句话:本王的刀永远砍向背信者。当年朱温屠徐州时,他在城墙上看过那样的刀——刀锋卷了口,刀刃上沾着血和肉,砍起人来反而更快。
三日后,魏州。他突然转身走向后殿,告诉淮南王,本使愿带幽州文武,在魏州城外设坛盟誓。
魏州城外的盟坛建在漳水之畔。
李昭站在坛上,望着远处旗号缓缓逼近,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味——是刘仁恭特意从大房山请来的道士,说要祭告天地,山河为证。
大帅,郭崇韬压低声音,张承业老监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