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拆开急报的手指节泛白,羊皮纸上的字迹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父帅咳血三日,药石无灵。李存勖的亲笔在雪光里刺得他眼睛生疼,后半句诸将夜聚太保府,持剑者过十的墨痕未干,还带着晋阳的寒气。
使君?徐温的声音从旁响起,铁手套蹭过甲片的沙沙声惊得李昭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皱了信笺,指腹被羊皮纸边缘划出血丝。
前世史馆里那卷《旧五代史》突然浮现在眼前——乾宁三年冬,晋王李克用薨于晋阳,时年五十三,可如今才乾宁元年,历史的齿轮竟提前转动了?
传徐温、郭崇韬、苏慕烟到演武堂。李昭将信笺递给亲卫,指尖在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半个时辰内,少一个人军法处置。
演武堂的火盆烧得噼啪响,徐温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皮氅上的雪粒落进火里,滋啦作响。使君,河东出乱子了?他腰间的佩刀磕在木柱上,震得挂着的地图直晃。
郭崇韬随后进门,青布襕衫一尘不染,袖中还揣着本《六韬》——李昭知道,这是他议事时的习惯,总说古人的刀比今人的快。
最后进来的苏慕烟放下琵琶,指尖悄悄碰了碰李昭搁在案上的手,凉意透过丝帕传来,像在说。
晋王病危,李存勖撑不住。李昭将急报推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徐温骤缩的瞳孔,扫过郭崇韬捏紧的书脊,最后落在苏慕烟攥着帕子的指节上——那帕子是昨夜她新绣的,并蒂莲的针脚还带着体温。河东一乱,咱们和晋王夹击朱温的计划就成了空话。
徐温一掌拍在案上,茶盏跳起来摔得粉碎:那便派三千铁骑马踏晋阳!
李存勖要是顶不住,咱们扶他顶!
郭崇韬翻开《六韬》,指尖停在上兵伐谋四字,晋王旧部里,盖寓、周德威这些老将哪个不是跟着克用打了二十年沙陀的?
咱们派兵过去,是帮忙还是抢地盘?他抬眼时目光如刀,再说了,李存义背后站着的是哪个?
李昭突然想起前世读《资治通鉴》时夹的那张便签——李存义母曹氏,出自昭义节度使家族。
他敲了敲案上的地图,指尖点在潞州:昭义镇的粮草,太原的兵甲,李存义要是得了势,第一个要断的就是咱们的北道。
那怎么办?徐温扯了扯皮氅,火盆的光映得他额角青筋直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河东分裂!
派人。李昭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刀背敲在郭崇韬手背,不是兵,是嘴。
郭崇韬低头看了看被敲红的手背,突然笑了:使君是要我去晋阳当说客?
说客?李昭将刀插入刀鞘,金属摩擦声像根细针挑破了满室紧张,你要告诉那些老将,李存勖继位,河东还是河东;李存义上位,朱温的二十万大军能把太原城踏成泥。他倾身向前,目光灼灼,更要告诉他们——
寿州的三十万石粮,只给保得住河东的人。郭崇韬接了话,手指在《六韬》上划出深痕,好,我带五个亲卫,明早出发。
苏慕烟突然开口,琵琶弦在她膝头绷得笔直,我让青雀跟你去。青雀是她情报网里最狠的细作,去年在郓州杀过三个梁军密探。她扮成药商,能混进太原城。
李昭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温度透过帕子传来:
七日后的晋阳大雪纷飞,郭崇韬的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前时,车帘上的冰碴子被门房的火把烤得噼啪掉。
他掀帘下车,皮靴踩进半尺厚的雪里,远远就听见正厅传来吵嚷声。
李存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说话的是振武军节度使安金俊,嗓门大得震落了檐角的雪,当年克用公打云州,我带着八百骑冲垮赫连铎三万大军时,他还在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