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菌入骨,已随血脉流遍全身,药石罔效,神仙难救。”
这是他作为一名医者的,最冷静的判断。
“准备后事吧。”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用那个呢?”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杜度猛地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赵沐笙。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
瓶子里,装着半瓶浑浊的、淡黄色的液体。
那是杜度他们这半个月来,用尽心血,从那几罐成功的培养基中,提纯出来的,第一批,粗制青霉素注射液!
杜度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主公!不可!”他失声叫道,“此物药性如何,剂量多少,有何副作用,我们一概不知!用在人身上,万一……”
“万一他死了,是命。”
赵沐笙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万一他活了呢?”
赵沐笙的目光,落在那昏迷不醒的士兵脸上。
“杜度,你告诉我,除了它,你还有别的办法,能把他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吗?”
杜度,沉默了。
他没有。
他连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主公……”杜度的嘴唇哆嗦着,“这……这是在赌命啊!”
“不。”赵沐笙摇了摇头,他将那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瓶,塞进了杜度的手中。
“我不是在赌命。”
“我是在告诉你,从今天起,我桃源镇士兵的命,由你杜度,说了算!由我们手中的科学,说了算!”
“阎王,说了不算!”
轰!
杜度的脑海,再次被这霸道绝伦的话语,炸得一片空白。
他看着手中那半瓶浑浊的液体,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命悬一线的士兵。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疯狂,从他的胸中,冲天而起!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唯有,以命相搏!
“好!”他咬碎了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我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杜度取来了一根中空的、被反复消毒过的细牛骨针,接上了一个用羊皮囊制成的简易注射器。
他吸取了那淡黄色的液体,高高举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浑浊的液体上,竟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
“列祖列宗在上,医道革新,在此一举!”
杜度深吸一口气,将那根牛骨针,稳稳地,刺入了王二疤手臂的静脉之中。
然后,缓缓地,将那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液体,尽数推入!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王二疤依旧在昏迷,高烧不退,甚至因为药物的刺激,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完了……人要不行了……”
“我就说那是妖术!”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杜度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奇迹,发生了。
一直负责监测体温的春妮,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退了!退了!师父!他的热度,退了一点!”
仿佛是一个信号。
所有人都冲了上去。
只见王二疤那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
又过了两个时辰。
王二疤的体温,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九度!
一夜之后,三十八度!
三天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彻底退烧!
那条原本已经紫黑发臭的右腿,也开始消肿,流出了大量的脓液后,竟慢慢长出了新鲜的肉芽!
当王二疤虚弱地睁开眼,喊出第一声“水”时。
整个桃源镇,彻底沸腾了!
活了!
一个已经被所有医婆判定了死刑,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就因为被那个“怪医”杜度,扎了一针“黄汤”,就这么活过来了!
这不是医术!
这是仙术!是起死回生的神迹!
无数镇民,自发地涌向医药实验室的门口,他们跪倒在地,对着那座小院,顶礼膜拜。
“杜神医!您是活菩萨啊!”
“求神医救救我儿吧!”
这一刻,杜度的地位,在所有镇民心中,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与“神”无异的高度!
然而,这位“神医”本人,却并未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将自己,锁在了实验室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台结构精密的仪器——桃源镇第一台,也是这个时代第一台,显微镜。
杜度颤抖着,将一滴从王二疤伤口取出的脓液,滴在了水晶薄片上。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右眼,凑到了目镜前。
一个光怪陆离的、前所未见的微观世界,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在那片由血与脓组成的“战场”上,无数奇形怪状的、正在疯狂蠕动的“恶菌”,正在被一种更微小的、如同光点般的东西(抗生素分子),疯狂地追逐、吞噬、杀死!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
主公所说的那个,肉眼不可见的世界!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是真实存在的,正在他眼前上演的,一场决定生死的战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度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镜片下的那个世界,泪水,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师父……张机……我没有错……”
“剖开皮肉,看到的不是妖魔,而是病灶!”
“我没有错!!”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赵沐笙书房的方向,那个方向,是他心中,神只所在的地方。
他缓缓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磕下了此生最重,也最虔诚的一个头。
从这一刻起。
赵沐笙,不再是他的主公,他的知己。
而是他杜度,一生追随,永不背叛的,医道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