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刚收到洛阳密报……陛下(曹叡)的箭伤,入冬后又有反复,高烧不退,太医署束手……朝中,燕王(曹宇)、武卫将军(曹爽)等人活动频繁,屡次要求召集重臣议事,似有……似有非分之想。洛阳恐……恐有变故啊!”
司马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寒冷,更是对那遥远都城权力漩涡的惊惧。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郭淮、孙礼等人虽然未听清具体内容,但看司马昭的神色和司马懿骤然变得无比冰冷的眼神,也猜到必是后方出了大事,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司马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曹叡伤势反复,朝局动荡,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某种程度上“乐见”的局面,水越浑,他这掌握兵权的大都督地位越稳固。但此刻,当这个消息与前线岌岌可危的形势同时压来时,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后方不稳,则军心更难维系!粮草辎重也可能受到影响!若曹宇、曹爽等人趁机发难……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和算计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
但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司马懿眼中所有的犹疑、所有的权衡都被一股更加凛冽的寒芒所取代。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帐外风雪弥漫的南方,那里是铁笼山,是诸葛亮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冰冷地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顾不得许多了!”
“洛阳之事,纵有千般变化,亦是日后之忧!眼下之急,是先挡住诸葛亮的兵锋!若北原防线有失,让蜀军踏过渭水,则万事皆休,玉石俱焚!”
他环视帐中诸将,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冰窟中捞出:“诸君!而今之势,已无退路!唯有死守!告诉将士们,陛下虽恙,然社稷依在!我司马懿,与北原大营共存亡!敢有怠战、怯战、惑乱军心者,立斩!”
“谨遵大都督令!”众将被司马懿话语中的决死之气所慑,轰然应诺,纷纷转身出帐,顶着风雪奔向各自防区。
帐内,只剩下司马懿与司马昭父子二人。
风雪拍打着帐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司马懿缓缓坐回案前,看着跳动的烛火,阴影在他深邃的脸上明灭不定。
内忧外患,如同这漫天风雪,已将他逼至绝境。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这用无数士卒冻伤和性命换来的、看似坚固的营垒,能够抵挡住即将从冰封渭河对岸袭来的、那由诸葛亮和陈到指挥的、蓄势已久的雷霆一击。
而洛阳的风暴,只能暂且搁置。
毕竟,若守不住这北原,一切野望,都将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