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当夜,英魄祠内异象再生!
祠堂中央,那具被安置在白玉台上的孩童骸骨,周身竟开始萦绕起点点微光。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它缓缓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随着它的动作,周围陈列的十余具“尘甲”——那些被点化后、主人战死便陷入沉寂的铠甲兵刃,竟也齐齐震动,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自动护卫在孩童骸骨的周围。
那孩童骸骨抬起空洞的眼眶,望向祠堂外台阶上静立的凤无涯。
一道稚嫩的声音,如风铃般清脆,却又带着万古的悲凉,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姐姐,你能让我们……不再做武器吗?”
一瞬间,凤无涯心头剧震。
她终于明白了。
这些沉寂的亡魂,这些不愿再战的灵器,并非背叛,也非怯懦,而是它们在漫长的杀戮与守护中,诞生了最朴素的渴望——被当作一个“人”来铭记,而非一件冰冷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她缓步走上前来,在万众瞩目之下,抬手取下了自己头顶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九龙冠。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冠上镶嵌的、蕴含着开国气运的九曜明珠尽数摘下,投入了祠堂中央那盆熊熊燃烧的英魄之火中!
“朕以国运为祭,昭告天地英灵。”她的声音响彻寰宇,“从今日起,凡我凤无涯亲手点化者,无论人、物、灵、魄,皆列宗庙,享万世祭祀。汝等之名,将与历代先皇并列。生死由心,去留随意!”
话音落,祠火冲天,九曜明珠瞬间熔化,化作九道璀璨的光流,没入那孩童骸骨与周围的十余具尘甲体内。
它们身上的光芒瞬间变得温润而平和,不再是兵器的寒光,而更像是……灵魂的温度。
仪式完毕,一道模糊的残影在凤无涯身前缓缓凝聚。
他身披破损的重甲,手中残盾交叠于胸前,正是凤无涯点化的第一具战甲,首戎。
“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解脱。
“你不该消失!”凤无涯急道,“你是第一个追随我的战甲!朕的律法,护得住你!”
残影缓缓摇头,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
“我不是战甲。”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低语,“我是首戎。我只是……太久了,忘了自己的名字。”
话音未落,他的残影便如沙粒般簌簌洒落,化作点点光尘,融入了英魄祠的地基之中。
最后一缕微弱的意识在凤无涯心底响起:
“陛下……下次列阵时,请……喊我的全名。”
一旁的青藤儿忽然捂住嘴,泪流满面:“我能闻到……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像……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归程的归源舟上,万籁俱寂。
凤无涯独坐在舟顶的观星层,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
她取出了连璟留下的那枚玉简。
这枚玉简自连璟失踪后便毫无反应,此刻,却在她指尖的温度下,缓缓浮现出一行龙飞凤舞的银色小字,一如那人张扬不羁的笔迹:
“当你读到这句之时,我已在你体内种下‘逆脉锁’。此锁无关修为,只为一事——以防渊瞳夺契。”
凤无涯的指尖猛地一颤,心神巨震。
几乎在同一瞬间,远在千万里之外,西境佛国之巅,一座直插云霄的佛骨塔顶端,那只常年睁开、俯瞰众生的巨大金色竖瞳,毫无征兆地,缓缓闭合了。
一道低沉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声,随着无形的罡风飘散开来。
“好一招借魂养契,以身为饵……连公子,你终究还是不甘为棋,硬生生把自己,走成了棋手。”
笑声消散,天地间重归死寂。
凤无涯手中的玉简,银字已然隐去,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模样。
然而,就在她心念电转,试图理解“逆脉锁”为何物之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样感,毫无预兆地从她四肢百骸的深处升起。
那感觉并非疼痛,也非麻痹,而是一种……一种与她自身灵脉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