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槎先生派了一名沉默寡言的僮仆,驾船送江疏影前往胥口。一路上,但见湖上船只往来,既有渔船商船,也不乏形迹可疑的快船,气氛依旧紧张。
胥口渔港比想象中要繁忙许多。虽是战时,但渔获交易仍在进行,只是多了许多持械的兵丁和神色警惕的税吏盘查。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水汽和一种无形的压抑。
僮仆将船泊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示意江疏影在此等候。直到夜幕降临,渔港灯火零星,一条满载着鱼篓、看起来与寻常渔船无异的乌篷船,才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船头站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渔夫,他对着僮仆打了个手势,目光落在江疏影身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疏影会意,在僮仆的搀扶下,踏上了这条飘荡着浓郁鱼腥味的渔船。船舱里堆满了湿漉漉的鱼篓,只有一小块勉强可以坐人的地方。
老渔夫依旧沉默,只是指了指那块地方,便回到船尾操舵。另一名年轻些的船工开始升帆解缆。
渔船缓缓驶离胥口,融入太湖的夜色。没有灯火,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渔船并未驶向通往平江府的主航道,反而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河汉,在一处芦苇荡边停了下来。
江疏影心中一紧,手握住了袖中的“鱼肠”。
却见那老渔夫放下船桨,走到船头,望着黑沉沉的水面,忽然开口唱了起来。他的嗓音沙哑苍凉,唱的是一首古老的吴地渔歌,调子婉转曲折,歌词含糊不清,仿佛在诉说着渔家的艰辛与岁月的流淌。
然而,江疏影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看似杂乱的歌词韵律中,夹杂着几个极其隐晦、断断续续的词语——
「江……阴……危……求……援……王……将军……」
这渔歌,是在传递情报!将江阴危急、求援王文信的消息,用这种方式送出去!是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监听!
老渔夫反复唱了三遍,这才停下。他转过身,对江疏影低声道:“姑娘,消息已送出。前面水路不太平,我们得绕道,可能要多费些时日。”
江疏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这看似寻常的渔歌,竟是如此巧妙的联络方式,让她再次感受到“北溟”行事之隐秘与周密。
渔船再次启航,却不再走直线,而是在错综复杂的河汉港汊间穿梭迂回。夜愈发深沉,只有渔歌的余韵,仿佛还萦绕在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江阴军民的期盼与这江南暗夜下的重重危机,飘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