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不能对梁璐挑明。
他只是故作惊讶地问下去。
“有这种事?”梁璐说着说着,情绪渐渐涌了上来。
那些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什么犬不犬的,我这辈子算是见识了。
他们村里那些农民,不是被安排做协警,就是当保安,只要去找他,有求必应。
要是不加约束,恐怕村里的野狗都能被他安排成警犬。”
梁璐越说越激动,高育良听了忍不住想笑,却又很快收敛了表情。
这些情况,他其实都清楚,只是不屑于这么做罢了。
梁璐的父亲梁群峰当年何尝不是手眼通天,他家那些亲戚,个个在地方政府挂职,班不上、卡不打,月月绩效奖金却一分不少——这些事梁璐不知道,高育良心知肚明。
因此,他听了梁璐的话,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反而让梁璐更加生气,终于忍不住放出狠话:
“还有他在吕州安排的那几个协警,居然欺负了别人。
虽然是做小姐的,但那也是犯罪!这种事祁同伟都敢包庇,我看,他这公安厅长当到头了!”
一听这话,高育良坐不住了。
普通的事情帮也就帮了,公安局很多案件说到底不过是调解问题。
可这种恶性事件,最容易留下把柄,稍有不慎,牵连甚广——不仅祁同伟要完,连他高育良都难逃干系。
“这事你跟别人说过没有?”
梁璐郑重地摇摇头:“没有。
我只是不想看祁同伟走上犯罪的路,只向您一个人汇报。
他虽不像话,可到底是您的学生、您的亲信,您不会害他。”
高育良心里稍稍一定,对梁璐说道:“我们是不会害他,但也不能被他拖累。”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祁同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挂断电话,他重新看向梁璐。
“梁老师,你先回去。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必担心,我会让祁同伟给你一个交代。”
梁璐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没过多久,祁同伟带着几分酒意走进高育良的办公室。
门口的秘书见他来了,轻声提醒:“梁老师刚走,高书记现在心情不太好。”
祁同伟点头致意,随后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请进”,祁同伟微晃着身子走了进去。
高育良见他带着酒气,顿时来了火气。
厉声喝道:“上班时间喝酒,你这公安厅长是怎么当的!”
祁同伟虽然喝了酒,但神智还很清醒,咧嘴笑了笑:“老师,今天有点不舒服,就稍微喝了一点。
厅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也有人值班,就放松了一下。”
听他这么说,高育良眼中掠过一丝心疼。
他知道这个学生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从小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走出大山,本想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却被梁群峰狠狠打压。
后来,祁同伟渐渐变成了唯利是图的人。
不可否认,做个小人确实轻松许多——从他如今的地位就能看出。
但高育良心里清楚,这个学生骨子里重情重义。
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一直毕恭毕敬。
虽然不能说没有利益的成分,但能始终如一做到这个地步的,又有几个?
相比之下,他曾同样栽培的侯亮平,如今连一声“老师”都不愿叫,更谈不上感恩,这怎能不让他心寒。
而祁同伟对那些曾帮助他的乡亲,如今的种种回报,也是出于一份不忘本的心。
那些职位,他始终记在心上。
又不是什么重要职务,不过是辅警、保安之类的岗位。
不就是为了增加就业机会,帮扶贫困吗?
高育良白了祁同伟一眼,接着开口:
“同伟,我听说你们村里那些人,你几乎全都安排了工作,年纪合适的都没落下,有这回事吧?”
祁同伟喝了口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老师,您要知道,现在的吕州还有吃不上饭的地方——就是我们村。
我在那儿长大,看不下去。
现在好歹我是个厅级干部,能力有限,能帮乡亲们找点工作,是我该做的。
保安辅警这些岗位,给谁不是做?再说了,我也没有损害别人利益,这些都是政策允许的公益岗位,一个月两三千块钱,这又碍着谁了?居然还有人告到您这儿来。”
高育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吕州的情况他清楚。
那些深山里的村子,路都不通,出来得走半天山路。
修路的事祁同伟协调了很多次,就是推不动,最后只能退一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对此,高育良心有同情。
他出身干部家庭,和祁同伟不一样,从小没挨过饿,也没受过穷,一路顺风顺水。
他语重心长地对祁同伟说:
“同伟,我明白,你已经尽力了。
对你那些乡亲,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帮他们是应该的,政府本来就要扶助困难群众。
但这一切,必须依法依规,不能因为他们,拖累你自己。
你现在正在关键时期,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别人抓住把柄,明白吗?”
高育良没有把话说尽,一是顾及祁同伟的感受,二是有些话挑明了反而不好。
毕竟,祁同伟刚为他争取省长的位置出过力。
“拖累?老师您知道吗?我从小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