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王建军的回答斩钉截铁,“只要证据确凿。”
“证据?”陈山河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苍凉,“他那种人,会留下证据吗?他玩的是规则,是资本,是人心。而我……”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囚服和手铐,“我玩的,是你们看得见、抓得着的血和骨头。”
这是他被捕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对吴先生的认知,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两种“犯罪”层级的差异。
王建军沉默了。他知道陈山河说的是事实。对于吴先生那样的人物,常规的侦查手段往往难以奏效,他们隐藏在合法的外衣之下,利用规则的漏洞,切割风险,想要抓住其犯罪的直接证据,难如登天。
“所以,你就甘心这样了?”王建军看着他,“甘心做那个被利用殆尽,然后被抛弃的棋子?甘心让真正的幕后黑手,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嘲笑你的愚蠢?”
陈山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王建军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伤疤。一股混合着巨大屈辱和荒谬感的怒火,几乎要冲破那死寂的伪装喷薄而出。他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攥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那汹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更加深沉的空洞和疲惫。
“甘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王队长,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有些路,走上去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不是不想,是……不能了。”
他抬起头,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解脱般的漠然:“我的路,到头了。他的路……你们去走吧。走不走得通,都与我无关了。”
他彻底放弃了。不仅放弃了生命,也放弃了仇恨,放弃了对真相和公正的最后一丝执念。他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这最终的结局里。
王建军看着他,久久无言。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去指责或批判这种放弃。当一个人连生死都已然看淡,外界的任何刺激,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会见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微弱噪音在两人之间流淌。
最终,王建军轻轻放下了话筒。他知道,这次探望,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墙后那个如同枯木般的身影。
陈山河也放下了话筒,没有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虚空。
在王建军转身准备离开时,陈山河却突然对着尚未完全挂断的话筒,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告诉红梅……别等了……好好活。”
王建军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大步离开了会见室。
铁门在身后关闭。
陈山河独自坐在那里,许久,许久。
直到狱警进来,将他带回那间单独的囚室。
王建军走出监狱大门,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头望了望天,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他知道,关于陈山河的故事,在法律层面,即将彻底终结。
但关于正义与罪恶、关于时代与个人的思考,却远未停止。
而那个名叫吴先生的影子,依旧隐匿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这,是另一场更加漫长、也更加艰难的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