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秉义的质疑专业而犀利,每每指向证据链条中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或程序瑕疵。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公诉人搭建的坚固堡垒上,仔细地寻找着每一丝可能的裂缝。
公诉人则针锋相对,逐一回应,引述法律法规,出示补充说明,强调证据的合法性和关联性。法庭之上,控辩双方唇枪舌剑,法理交锋,气氛紧张而激烈。
耿大壮的辩护律师也试图为其当事人开脱,强调其在许多事件中只是“执行者”,主观恶意不深,甚至将某些暴力行为辩解为“江湖义气”或“冲动之下失手”。
胡小军的律师则策略不同,基本认可指控的主要事实,但着重强调其当事人有自首情节,认罪态度彻底,且积极揽责,试图为被告人争取重大立功表现和最大程度的减轻处罚。
在整个过程中,陈山河始终是法庭上最安静的那个人。他听着公诉人历数他的罪行,听着罗律师为他据理力争(尽管收效甚微),听着同案犯们的辩解或推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被固定在被告席上的雕像。只有当罗律师提及他早期家庭困境,试图论证其最初走上歧路有特定时代和环境的无奈时,他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转瞬即逝。
他甚至没有去看坐在旁听席前排,那个从他进来开始,目光就未曾离开过他片刻的赵红梅。赵红梅双手紧紧攥着手帕,指节发白,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能感觉到,台上那个男人,虽然近在咫尺,灵魂却仿佛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天外,与她,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了。
举证、质证环节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夕阳的余晖透过法庭高窗的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审判长终于宣布今日庭审结束,明日将进行法庭辩论及被告人最后陈述。
法警上前,准备将被告人带离。
就在陈山河转身,即将被带出法庭的刹那,一直强忍着的赵红梅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喊出了声,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抖:
“山河——!”
陈山河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那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似乎在这一声呼唤中,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佝偻了一丝。
然后,他继续迈步,消失在侧门的阴影里。
仿佛那一瞬间的停滞,只是旁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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