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棺材的黑暗不再仅仅是庇护所,它变成了熔炉,一个将噩梦中的恐惧与痛苦反复锻打、淬炼成冰冷恨意和决绝杀意的熔炉。当陈默再次睁开眼时,昨夜的惊悸冷汗早已被皮肤吸收,只剩下一种干燥的、近乎燃烧的平静。复仇的蓝图不再仅仅是脑海中的幻想,它变成了一个需要被执行的、极其具体且危险的任务。
而任务的第一个目标,已经清晰无误地锁定——猜察。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冰冷逻辑层层筛选后的结果。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展开一张无形的评估表格,一项项利弊被清晰地罗列出来:
原因一:作恶但实力不强。猜察是贫民窟生态的寄生虫,他的恶是琐碎的、日常的,如同慢性毒药,折磨着像阿玉这样的底层挣扎者。他并非“疯狗”颂猜那样的核心人物,身边只有两个心不在焉的跟班,自身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缺乏真正的警惕性和战斗力。他是一个理想的“软目标”,风险相对可控。对他下手,不会立刻引发过大的震动,却足以测试水温。
原因二:他有现金。这是最实际的需求。猜察每天收取的保护费虽然分散,但一天下来积累的数额对于身无分文的陈默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这笔钱能让他支付沙溢下一次的换药费用,能让他不再需要去垃圾堆与野狗争食,能让他购买更多必需品,为后续行动积累资本。资源,是复仇的燃料。
原因三:扭曲的“回报”。想到阿玉那盘救命的炒粉,以及她面对猜察勒索时那压抑的愤怒和无奈,陈默心中泛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情感。这不是同情,更不是侠义。而是一种扭曲的、近乎黑暗的等价交换逻辑——她给了他食物,延续了他的生命;那么,他就替她除掉这只烦人的苍蝇,作为“回报”。这是一种将暴力行为合理化的内心叙事,是他正在滑向的深渊的明确标志。
原因四:实战演练。这是最重要,也最冷静的一条理由。他拥有武器,拥有恨意,但他缺乏在真实都市环境中实施精准袭击的经验。缅北园区的混乱和湄公河上的搏杀更多是本能反应。而对付猜察,需要的是计划、时机、控制和撤离。这将是一次宝贵的实战演练,一次对他学习成果的考核,一次为未来更大目标进行的“彩排”。成功,则信心倍增;失败……他不允许自己考虑失败。
四个理由,如同四根冰冷的铁桩,将这个决定死死钉在了他的行动日程上。
不再犹豫,不再反复。
他站起身,在黑暗中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背后的伤口依旧提醒着它的存在,但疼痛似乎已被某种更强大的兴奋感所压制。他仔细地将手枪检查了一遍,确认保险关闭,弹匣满仓,然后重新插回腰后。那把粗糙的短刀已经给了阿玉,他现在只剩下这唯一的、也是最强的依仗。
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远超之前几日粗略观察所得。他需要将猜察的习惯变成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将他的行动路线变成印在脑海中的地图,将周围的环境变成可以利用或需要规避的要素。
他推开铁皮门,外界贫民窟的喧嚣和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但他的感官似乎被调校到了一个新的精度。阳光的角度,人群的密度,远处传来的特定声响……所有这些都成了他计算时间的参数。
他选择了几个新的、更隐蔽也更靠近猜察日常路线的观察点。一个是可以俯瞰猜察通常收取保护费路线的破败阳台角落,另一个是猜察每次收完钱后喜欢去喝一杯的廉价酒馆对面的杂物堆,还有一个,则是猜察每晚醉醺醺返回其住处必经的一条黑暗巷道的入口上方——一个半废弃的阁楼窗口。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流逝。他像一枚隐藏在环境中的图钉,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和大脑在高速运转。
他记录下:猜察今天下午四点零七分到达阿玉的摊位(比昨天晚了七分钟),纠缠了三分四十五秒,拿走了比平时更多的炸猪皮。
他记录下:猜察在酒馆里呆了二十二分钟,喝了两杯廉价的威士忌,和酒保吹嘘着什么,出来时脚步已经有些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