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的风,带着一股死寂的铁锈味。
不过百里,接二连三的村落映入眼帘,景象却如出一辙的诡异——炊烟断绝,鸡犬无声,田地荒芜,唯有木讷的村民,坐在门槛上,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又一个哑村。
萧云归和苏青竹在一口枯井旁停下脚步。
正当萧云归准备以星瞳探查井底时,一旁破败的地窖木板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她的舌头……被人齐根斩断,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肉疤。
她见到二人,眼中先是惊恐,随即化为一种绝望的希冀。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册子推到他们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村里所有的人,最后指向了那口枯井。
萧云归解开油布,是一本泛黄的账册。
上面没有金银交易,只有一行行用炭笔写下的歪扭小字,记录着同一个名字——“净言药”。
“每月初一,佛国僧人自东而来,分发‘净言药’,让我们按时饮用。药渣……倒入井底。”老妇人见他们看懂,又抓起一块木炭,在地上奋力写着,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生命。
“药不是治病,是养钟。”
养钟?什么钟?
萧云归瞳孔中星芒一闪,视线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泥土与岩层。
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幅令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这片大地下,无数条比发丝更细的灰色丝线,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
而每一个交汇的节点,正是一口这样的枯井!
井底沉积的药渣,那些所谓的“星眼灰”与“舌骨粉”,正源源不断地向灰线中输送着一种阴冷死寂的能量。
而这张巨网的尽头,所有灰线汇聚的终点,赫然指向南方——佛国心灯祖庭!
这哪里是药井,这分明是一座座巨大的阵眼!
苏青竹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她缓缓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井沿。
就在接触的瞬间,她心口那团青色的心火骤然一亮,一股无形的波动顺着她的手臂传入井中。
“嗡——”
她的脑海里,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同时哀鸣、尖叫、哭泣!
“我不想忘……我不想忘掉阿爹的模样……”
“我的声音……还给我……我还要唱歌给阿娘听……”
“痛……好痛啊……为什么……要割掉我的舌头……”
那不是幻觉,而是被“净言药”强行剥离、碾碎后,禁锢在井底的记忆残响!
“啊!”苏青竹猛然抽回手,掌心一痛,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黑烟,竟从她掌心被逼了出来,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人脸。
是时哑鬼的残魂!它被苏青竹的心火之力从井中强行拽出了一丝。
那残魂发出嘶哑到极致的呐喊,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火……烧的是记忆……可记忆……不该活着……”
话音未落,黑烟“噗”地一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苏青竹豁然睁眼,原本温婉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决绝与怒火。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如山岳:“这口井,得烧。”
“不能硬来。”萧云归的声音冰冷如铁。
他右手并指如剑,在地上急速刻画起来。
逆时剑痕的微光闪烁,一幅未来的画面在他星瞳中飞速预演——青色心火如天降流星坠入井中,井底的剧毒药渣瞬间被引爆,一股墨绿色的毒气冲天而起,逆着地脉倒灌回百里内的所有村庄。
毒气过处,那些失语的村民瞬间化为枯骨,连同土地都变得焦黑一片!
焚井,等于屠村!
这佛国,好毒的连环计!
萧云归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布满星辰纹路的奇特钥匙。
这是他从星辰阁带出的“星眼密钥”,专门用以勘破与星辰之力相关的阵法。
他将密钥缓缓插入井口边缘的一处不起眼的凹槽内。
“咔哒”一声轻响,密钥与井下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井底的淤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剧烈翻滚。
紧接着,一具具小小的骸骨,在浑浊的泥水中浮了上来。
一具,两具,十具,百具!
整整一百具孩童的骸骨!
他们的喉骨处,都有着与那老妇人一般无二的、被利刃齐根斩断的痕迹。
而在每一块断裂的舌骨上,都用血色的朱砂,刻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小字——
“归”。
原来,那所谓的“舌骨粉”,竟是这些孩童的舌骨!
萧云归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养钟”的含义。
“他们不是病患……他们是祭品。”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佛国,以百村生灵的记忆与声音为“饲料”,以百名孩童的舌骨与怨念为“引”,在这片大地上,供养着一个邪恶至极的“大钟”!
苏青竹眼中泪光闪动,但更多的却是滔天怒火。
她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短匕,在自己白皙的掌心狠狠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