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骨舟·渡(2 / 2)

斗笠下,那张青灰色的泥塑面具脸上,两团疯狂旋转的墨绿色漩涡骤然一滞!漩涡中心那两点暗红幽芒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遭遇了某种巨大的干扰和冲击!

一股混合着浓烈血腥、生魂燃烧的狂暴气息,以及一种源自更高层面、强行干涉阴阳的混乱意志,透过锁定的联系,狠狠撞入了它冰冷的感知!

这股狂暴混乱的力量,似乎暂时扰乱了它那冰冷的死亡判决意志,也干扰了它对下方那个小小生魂的精准锁定!

就在这不足一息的干扰间隙!

“哗啦——!!!”

一声沉闷却无比清晰的破水声,猛地打破了忘川河面亘古的死寂!

距离乌篷小船不足三丈的墨色河面上,粘稠如墨的河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一个包裹在粘稠暗红血光中的小小身影,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凶灵,带着淋漓的忘川河水、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狂暴的求生意志,猛地冲破了河面的束缚,高高地跃入了半空!

是陈七童!

他小小的身体在暗红血光的包裹下,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血色弧线!粘稠冰冷的河水如同黑色的瀑布,从他身上流淌而下,滴落在墨色的河面上,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石灰,嘴唇青紫,口鼻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沫混合着粘稠的河水溢出,小小的身体在血光中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唯有那层包裹着他的暗红血光,依旧狂暴地燃烧着,散发出最后的不屈与疯狂!

“吼——!!!”

短暂的干扰瞬间过去!船头的艄公发出一声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充满了被亵渎与被挑衅的滔天怒意咆哮!斗笠下两点暗红幽芒瞬间燃烧到了极致!那只顿在半空的白骨利爪,缭绕的墨气骤然暴涨!带着比之前更加强烈十倍的死亡判决意志,撕裂空气,不再抓向河面,而是……直直地抓向那个跃在半空、如同血色标靶般的七童!

五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绝对湮灭气息的墨色气流,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后发先至,瞬间跨越了短短的距离,狠狠刺向七童的后心!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完了!

七童跃在半空,意识因剧痛和力量的透支而模糊,根本无从闪避!他只能感受到身后那股冻结灵魂、代表着绝对终结的恐怖气息,如同万丈冰渊般轰然压至!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那五道死亡墨气即将洞穿七童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起!

七童那因剧痛而蜷缩的、一直死死攥成拳头的小手,在跃出河面、沐浴到忘川河面上那无形却更加森寒阴气的瞬间,无意识地、痉挛般地……张开了!

他的掌心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是几片东西。

那是几片被河水浸泡得发软、边缘卷曲、颜色灰败的……碎纸屑。

是袖中那个被捏碎的、爷爷随手折给他的、歪歪扭扭的……小纸人最后残留的碎片。

这些纸屑,平凡无奇,脆弱不堪,在狂暴的血光和森寒的阴气中,仿佛随时会化为飞灰。

然而!

就在这些灰败的纸屑暴露在忘川河面上那浓烈阴气中的瞬间!

就在那五道死亡墨气即将触及七童后背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爷爷陈三更身上那股特有的胶水、纸张和淡淡旱烟味道的熟悉气息,如同寒冬深夜里悄然绽放的幽兰,毫无征兆地从那几片灰败的纸屑中……弥漫开来!

这气息是如此微弱,在狂暴的血光和滔天的死亡判决气息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就在这缕微弱气息出现的同一刹那!

船头,那只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白骨利爪,那五道即将洞穿七童的死亡墨气……

竟……毫无征兆地……

猛地……顿住了!

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斗笠下,艄公那张青灰色的泥塑面具脸上,两团疯狂旋转的墨绿色漩涡,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静止了!

漩涡中心,那两点燃烧着暗红幽芒、充斥着冰冷怒意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七童掌心那几片灰败的纸屑,以及纸屑上散发出的、那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眼神里,冰冷漠然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难以置信的……

凝固的……

如同跨越了无尽岁月长河、终于寻回失落之物的……

茫然与……震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七童小小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依旧朝着前方墨色的河面坠落。他身后,是五道凝滞在虚空、散发着恐怖死亡气息的墨色气流。

身前,是那条破败腐朽的乌篷小船,以及船头那个如同被时光定格的、散发着无尽古老与茫然的蓑衣艄公。

他掌心,那几片灰败的纸屑,在浓烈的阴气中,依旧散发着那缕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熟悉气息。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七童小小的身体,包裹着黯淡了许多的暗红血光,重重地砸落在距离乌篷小船仅一丈之遥的墨色河水中。冰冷的河水再次将他淹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然而,预想中死亡墨气的追击并未到来。

粘稠冰冷的河水中,他模糊的视线,透过翻涌的墨色水流,隐约看到上方……一条极其破败、布满裂纹和暗绿色苔藓的……船底轮廓。

以及,一只从船边无声探下的……巨大、枯瘦、覆盖着滑腻暗绿色苔藓的……白骨手爪。

那爪子的动作,不再带着冰冷的杀意,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迟疑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捞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