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声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悄悄熬些预防瘟疫的草药,用大缸盛着,说是解暑的凉茶,分发给弟兄们——乱世里,病比刀枪更要命。”
老周头点点头,手里的旱烟杆在掌心磕了磕,眼里的担忧藏不住,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小龙,我这就去寻草药,保证弟兄们喝上热乎的。”
“凌丰,你带领士兵加固城墙,把山口的碎石都清出来,堆成滚石堆;在必经之路设置三层拒马,再挖五条壕沟,沟里埋上削尖的竹刺,灌些泥水,让他们踩进去就拔不出脚。”
龙弈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弟兄们,秦军说不定哪天就到,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谁要是偷懒,军法处置。”
赵凌丰用力点头,银枪往地上一顿:“没问题!保证让秦军有来无回!”
最后,他看向赵勇,微微躬身:“伯父,您经验丰富,麻烦您带领亲兵,分三班日夜巡逻,尤其是后半夜,是人最困的时候,千万别给秦军可乘之机。”
赵勇拍了拍他的肩,力道沉得像要把信任都拍进去:“放心交给我。你小子能有这份担当,伯父为你骄傲——比我那混小子强多了。”
赵凌丰在旁边听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被赵勇瞪了回去,只好挠着头偷笑。
布置完毕,众人纷纷散去,帐内只剩下龙弈和阿婷。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路,路的这头是他们此刻的凝重,那头是看不清的风浪,却隐约有微光在闪烁。
阿婷走到他身边,替他倒了杯温水,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温度:“别太急,咱们一步一步来。”
龙弈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他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忽然觉得,这燕回山不仅是座营寨,更是他们用信念筑起的堡垒。
“还在想赢昭的事?”
阿婷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掌心因握弓磨出的厚茧。
龙弈抚摸着她的手,望着窗外流淌的月光,那光洒在帐前的草叶上,像镀了层银:“我总觉得,他在等什么。或许是在集结兵力,或许是在等南楚内乱给我们添乱,或许……”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担忧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清晰可见——他怕赢昭会用更阴狠的手段,比如偷袭鹰嘴崖,比如拿南楚的安危要挟阿婷。
“不管他在等什么,我们都准备好了。”
阿婷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胳膊,声音温柔却坚定,“项伯伯会支援我们,赵伯父和凌丰都在,还有这么多愿意跟着你的弟兄,我们不怕他。”
龙弈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要把这份坚定烫进彼此的骨血里。
他知道阿婷说得对,可赢昭的残暴和狡猾,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他想起赵破那柄沾满血腥的长矛,想起赢昭那双总在算计的眼睛,想起锡阳侯秦岳摇摆不定的嘴脸……这乱世的棋局,步步都是陷阱。
“明天我要亲自去看看鹰嘴崖的布防。”
龙弈忽然说,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项将军年纪大了,我怕他那边兵力吃紧,应付不来。”
阿婷点点头,刚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就被龙弈打断。
“不行,”
龙弈摇头,指尖轻轻刮过她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燕回山更需要你。你的箭术好,留在这里,能镇住不少新兵——他们见过你的本事,才会更有底气。”
他看着她眼里泛起的失落,喉结动了动,补充道,“等这边的布防稳定了,我就接你过去,好不好?”
阿婷低下头,脸颊微红,像被月光染了色,却用力点了点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
接下来的几日,燕回山变得忙碌而有序,像上了发条的钟。
士兵们加固城墙时的夯土声、挖掘壕沟时的号子声、操练武艺时的呼喝声,在山谷里回荡,虽然装备简陋——不少人还在用削尖的木棍当武器,却个个精神抖擞,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
阿婷的箭术成了营里的一道风景。
她站在城头,素色的布裙被风掀起,挽弓时左臂如满月,搭箭时指尖稳如磐石,松手时箭矢如流星,总能精准地射中百步外的靶心,有时甚至能一箭射穿前一支箭的箭尾。
看得士兵们连连叫好,士气也因此高涨了不少,连最胆小的缺牙小哥都敢举着木棍喊“杀”了。
龙弈则每日带着亲兵勘察地形,他的脚步踏遍了燕回山的每一寸土地。
哪里有陡坡适合设伏,哪里有密林能藏弓箭手,哪里的石头最适合滚砸,他都一一记在心里,画在地图上,标注得密密麻麻。有一次,他为了查看一处悬崖的隐蔽通道,脚下一滑差点失足掉下去,幸好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胳膊被树枝划破,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袖,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扯块布条草草裹上,继续往前走去。
阿婷见了那道伤口,心疼得直掉眼泪,非要亲自为他包扎。她端来温水,用布巾一点点擦去血污,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指尖拂过他的伤口时,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以后别再这么冒险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滴在他的胳膊上,烫得他心口发颤。
龙弈笑了笑,伸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指腹蹭过她的脸颊,软得像棉絮:“傻瓜,不摸清地形,怎么打胜仗?”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声音放得更柔,“再说,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出事?”
阿婷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像被炭火燎过,低下头不敢看他,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连指节都泛白。
夜色渐深,燕回山的营地里,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衬得山坳格外寂静。
龙弈站在城头,望着阳关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像块巨大的墨锭,沉沉地压在天边。
他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赢昭的铁骑,迟早会踏破这片宁静,像洪水一样涌来。
但他不怕。
因为他的身边,有赵凌丰那样可以把后背托付的兄弟,有阿婷那样让他甘愿用性命守护的人,有脚下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这里的每寸泥土都浸着百姓的汗水,每棵草木都藏着安稳的期盼。
夜风拂过城头,带着春末的暖意,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像面小小的旗。
龙弈握紧了手里的弓,那是阿婷亲手为他保养过的,弓身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这场仗,他必须赢,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这片土地,也为了那些藏在心底、还没说出口的期许。
龙弈布下的防御究竟能否抵御接下来的风暴呢?
他无从知晓,此时的赢昭即将完成十万余铁甲军的集结,而他的目的之一便是将那个胆敢闯营劫人的狂徒,彻底碾碎在铁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