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敌火袭粮营(2 / 2)

“哼。”赵彻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带着焦糊味的风裹着他玄甲上的寒气。龙弈抬头时,正撞见将军抬脚踢向脚边的焦木,一截烧黑的木片“啪”地弹起,火星溅在他的靴面上,烫得皮肉发麻,留下个浅褐色的印子。“本将军查到,你前日因账本上的纰漏,跟粮官吵到掀了桌子。怀恨在心,纵火泄愤——倒是合情合理。”

龙弈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点碎碴子,不像平日那般温和。他挣扎着直起身,从脚边的灰烬里捡起半粒烧焦的麦粒,指尖轻轻碾开炭黑的壳,露出里面还泛着点乳白的芯:“将军请看,麦粒外焦里生,说明火是从粮仓外围燃起的。若我要烧粮,何必舍近求远绕到外围?”他忽然抬手指向粮仓残存的木架底座,那里的灰烬还在微微发烫,“那儿该有东西。”

两个亲兵面面相觑,还是赵彻抬手示意“去查”。片刻后,其中一个亲兵捧着个碎裂的陶罐跑回来,罐口飘出的硫磺味冲得人鼻腔发酸——那味道龙弈太熟悉了,野狼谷的南楚死士用的火折子,就是这股子呛人的硫磺气,和营里伙夫常用的桐油味截然不同。

“伙房引火从不用硫磺。”龙弈举着陶罐转向周围的兵卒,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这味道……将军难道不觉得熟悉?”

赵彻的眉峰拧成了个疙瘩,玄甲的铜扣在火光里闪了闪,像是要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火场东侧传来,赵勇提着染了烟灰的战袍冲过来,铠甲上还挂着几根未烧尽的草屑。他跑到赵彻身边,身子几乎要俯到将军耳边,脸色青得像淬了毒,语速快得像打鼓,嘴唇飞快地动着,一个字也没漏给旁人听。

龙弈只看见赵勇的喉结剧烈滚动,而赵彻原本皱着的眉忽然松开了,眼神却一点点沉下去,像深潭里结了层冰。方才那点质疑的锐利,竟慢慢浸出了阴鸷,像盯着猎物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

“带下去。”赵彻的声音忽然静了,静得比火场的余烬还沉,“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龙弈没再争辩,只是睫毛垂得更低了些。亲兵粗糙的手指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麻绳在腕间勒出红痕,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半截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

快转过营寨拐角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赵凌丰像头被激怒的幼狮,猛地拔剑道:“爹!他是被冤枉的!”话音未落,赵勇的手已经铁钳似的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带着常年握枪的老茧,正好掐在他练枪时磨出的旧伤上。“放肆!”赵勇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尖几乎要嵌进儿子银甲的缝隙里,“将军有令,你想抗命?”

赵凌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急的。他想挣开,可父亲的手像生了根,扣得他半边胳膊都麻了。银甲的肩甲被攥得变了形,他望着龙弈被押走的背影,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眼里的火明明灭灭,最终还是被父亲那句“为父自有分寸”浇得只剩火星。

不远处,张叔还在地上挣扎,枯瘦的手指抠进焦黑的泥土里,带出点点火星。“龙小哥是冤枉的啊……”老人的声音已经嘶哑,混着风声碎成一片,老泪混着血污糊了满脸,看着比烧焦的粮仓还要狼狈。

夜风卷着焦糊味扑过来,带着未散尽的烟火气,烫得龙弈脸颊发疼。他低头看着腕间深深的绳痕,忽然觉得,那麻绳勒的不是皮肉,是人心。方才那场火,烧塌的何止是粮仓的木架,怕是连营里这点刚焐热的信任,都要烧成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