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公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戾气,端起青瓷茶盏,咽下一口凉茶,才缓声道:“锦心如今不过是国公府养女,虽蒙皇恩,得封县主,然……安心流落在外,吃尽苦楚,锦心自知亏欠,于心难安,不愿大办宴席,再惹她心伤。”
郑方敬捻须轻笑,笑声低低沉沉,似藏着无尽深意,“不愧是国公爷一手教养出的才女,知书达理,纯良贤淑,这般剔透人儿……也难怪能得陛下青眼。”
崔国公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抬眸时,眼底已是寒潭深冻:“郑大人此言何意?”
郑方敬见他终于失了从容,唇角扬起,却不答话,只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绯色官袍的袖口,方才悠悠道:“非是老夫之意,实乃皇后娘娘懿旨,娘娘听闻崔小姐身子似有不适,心中牵挂,毕竟将来同在后宫,皆是姐妹,娘娘盼着崔小姐早日调养妥当,也好早日相伴圣驾左右。”
崔国公指节捏得发白,面上却仍维持着镇定,只眼底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用了毕生修养,才压下将眼前人连同那杯冷茶一同掷出院外的冲动。
待郑方敬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书房内骤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下人皆屏息垂首,无人敢近。
直至夜深,崔国公才从柳云娘的小佛堂中走出,面色依旧沉凝,却终究压下了翻涌的心绪。
……
漱玉轩内,烛火通明。
安心看着跪在地上的芙蓉,以及她身后那个同样伏地不起的身影——何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何花?”安心微微蹙眉,“你为何会来此?大理寺应当说过,遣你归籍。”
何花自知晓安心是国公府真千金后,便有了留在安心身边的心思,今日出大理寺她死活求着芙蓉带她回来。
此刻她抬头,眼中映着漱玉轩内精致贵重的陈设,烛光在她眼底燃起一簇贪婪与渴望交织的火苗。
“安心……不,小姐,”何花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直白,“我想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安心默然片刻,才轻声道:“……你倒坦诚,可惜,你我之间的交情,似乎不是能让你在我这里享福的关系。”
何花“咚”地一声磕了个头:“我知道!我手贱,我推你下过河,但我遭了报应,坐了牢了!我也为你作了证,扳倒了那假千金!咱们是一个村里一块长大的,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安心上一次这般无语,还是上一次。
她简直要被这理直气壮的无耻气笑:“……我没有义务原谅你。”
何花愣了愣,竟重重又磕了一个头,额上已见红痕:“是!你没义务原谅我,可我有责任让你原谅我!”
话音未落,她猛地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出厅堂,扑向院中那方栽满荷花的池子!
“你当初在河里飘了一天一夜,今日我也在这池子里泡上一天一夜!若我命大不死,你能不能收下我?”
安心瞳孔一缩,刚要开口,便听“噗通”一声巨响,何花已然跳了进去!
池水颇深,她显然不通水性,顿时狼狈不堪地扑腾起来,双手胡乱抓着荷茎,时而勉强扒住池边岩石喘一口气,随即又被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