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
凯尔蜷缩在纳米材料变形的床榻角落，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紧紧抱着那只草编兔子，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每个人的呼吸声——尼克四仰八叉的鼾声、林昭然均匀的呼吸、袁质偶尔的梦呓，还有袁凡志那异常安静的睡眠状态。
草编兔子的耳朵不知何时被凯尔捏得皱巴巴的。他盯着天花板上流转的人造星光，翡翠行省腐尸的恶臭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袁凡志最后那个问题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所以，小质，你到底是怎么来到反世界的？”
凯尔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兔子耳朵。他记得袁质回答时闪烁的赤瞳，记得林昭然突然绷直的后背，记得尼克假装打哈欠时抖动的蝠翼。他们隐瞒了什么，而袁凡志冰蓝色的眼睛在听到回答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凯尔努力闭紧眼睛，强迫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他把自己缩得更小，几乎完全埋进了柔软的纳米材料里，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金色瞳孔。
草编兔子的耳朵被他捏得发烫，指尖甚至能感受到草叶纤维逐渐绷紧的触感。他不敢动，不敢翻身，甚至不敢吞咽得太大声——在所有人眼里，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就像角落里蜷成一团的尼克，或者另一侧安静躺着的林昭然。
但凯尔睡不着。
一旁袁凡志的呼吸声几乎不存在，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睡着。林昭然偶尔会轻轻翻身，但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刻意不想吵醒别人。尼克则完全睡死了，时不时还咂咂嘴，蝠翼无意识地抖两下。至于袁质……
凯尔听到袁质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紧接着是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是被噩梦惊醒。
就在凯尔想翻身的时候，他猛然听见袁凡志起身的声音，虽然近乎微小但凯尔还是听见了——纳米材料发出几不可察的沙沙声，像是电流掠过表面。
凯尔立刻屏住呼吸，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但全身的感官都警觉地竖起。
袁凡志的脚步声轻得几乎不存在，像一道影子滑过地板。凯尔只能通过细微的气流变化感知他的移动方向——他正朝袁质那边走去。
袁凡志看到袁质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不稳，似乎正陷入某种噩梦的折磨。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单，嘴唇颤抖，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袁凡志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轻轻抚上袁质的脸颊。
“啧，怎么出这么多汗……”他低声喃喃，指尖触碰到袁质滚烫的皮肤，眉头微皱。
袁质的脸颊冰凉而潮湿，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打湿了枕边。他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被无形的恐惧缠绕，无法挣脱。
袁凡志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替袁质擦去额头的汗水，随后拽起被他踢到一旁的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
“别怕，小质。”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他，又像是怕惊醒房间里熟睡的人：“表哥在这儿呢。”
袁质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但眉头仍未舒展。
袁凡志的指尖轻轻掠过袁质的额头，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危险气息。
“做个好梦，小质。”他低声呢喃，随后——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
细小的电流无声地从他指尖蔓延，如蛛网般爬满全身，蓝白色的电弧在他皮肤上跳动，却没有伤及他分毫。下一秒，他身上的便服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分解重组，瞬间替换成了一套正式的黑白条纹西装——剪裁利落，线条冷硬，领带处却印着一个格格不入的骷髅头，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荧光。
凯尔的金色瞳孔猛地收缩，心跳几乎停滞。他死死攥着草编兔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袁凡志满意地整理着西装袖口，指尖轻轻抚平布料上不存在的褶皱。他低头看向熟睡的袁质，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欣慰而满足的笑容。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林昭然。少女的银发在星光下泛着暗沉的色泽，尖牙微微露在唇边，睡姿却意外地安静。袁凡志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某种欣赏和认可，仿佛在打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而，当他视线移到尼克时，那张温和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抽动，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尼克正四仰八叉地躺着，蝠翼大张，嘴里还流着口水，时不时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啧。”袁凡志轻哼一声，指尖窜出一道细小的电弧，像是随时准备给这个碍眼的恶魔来一记电击。但最终，他只是翻了个白眼，当场化为一道电流消失在房间内。
凯尔的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手指悄悄扯住被子的一角。
他的能力——“活化物体”——虽然比不上袁质的原子操控那般强大，但足够让死物短暂地拥有生命。他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纳米纤维布料，指尖泛起微弱的绿光，那些碎片立刻像小虫子一样蠕动起来，悄无声息地爬向房间各处。
凯尔闭上眼睛，假装翻身，实则通过那些活化的碎片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第一块纳米碎片悄无声息地滑过门缝，像一只微小的蜘蛛爬进袁凡志的卧室。
凯尔的意识附着在这块碎片上，通过它的“眼睛”观察着房间——这里比想象中要简洁得多，甚至称得上空荡。纯白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同样纯白的床，一个黑色的金属衣柜，以及一张看起来像是工作台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外壳磨损严重，键盘上的字母几乎被磨光。旁边摆着一个透明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已经腐烂的花——白色的郁金香、百合和茉莉，花瓣发黄卷曲，茎秆上爬满霉斑，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
第2块碎片滑入客厅，只看到散落的可乐罐和熄灭的全息投影；第3块潜入浴室，发现洗漱台上整齐排列着三把一模一样的水果刀；第4块溜进书房，书架上塞满《基础电路学》《量子力学入门》等从未翻过的教材。
第5块碎片爬进厨房时，凯尔的金色瞳孔猛地收缩——
厨房里的一切乍看井井有条：电磁炉表面光洁如新，冰箱门紧闭，刀具整齐地挂在磁性刀架上。但那些刀具全都是水果刀——二十多把一模一样的水果刀，刀刃在橱柜底部的LEd灯带照射下泛着冷光。
更诡异的是冰箱。
当纳米碎片贴着地砖缝隙爬近时，凯尔“看”到冰箱侧面贴着几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最上面那张是袁质婴儿时期的照片，小小的他被裹在蓝色襁褓里，赤瞳在闪光灯下像两粒剔透的红宝石。照片边缘被人用红笔反复描画了爱心，已经晕染开一片暗红的污渍。
第2张照片是一张泛黄的影院票根，上面印着《深夜凶铃》的片名和放映日期——正是17年前袁凡志失踪前一周。照片里，袁凡志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脸上涂着夸张的白色粉底和黑色眼影，嘴角还画着“血迹”，活像个廉价恐怖片里的僵尸。
凯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5块碎片继续探索，在客厅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整排恐怖片蓝光碟：《电锯魂》系列、《幽灵》、《肃静岭》……甚至还有几本《恐怖电影制作指南》和《特效化妆入门》。
厨房的冰箱上贴着更多照片——袁凡志spy成各种恐怖片角色的自拍：吸血鬼德古拉、科学怪人、小丑……甚至还有一张他穿着校服，却画着《怨恨》里伽椰女的惨白妆容，对着镜头翻白眼的搞怪照片。
凯尔轻轻呼出一口气，金色瞳孔里的警惕减弱了几分。原来袁凡志只是个重度恐怖片爱好者……那些水果刀大概只是收藏道具？
那块纳米碎片继续向前蠕动，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冰箱旁边的墙壁。那里挂着一本电子日历，屏幕微微发亮，显示着赛博区块的日期和时间。
凯尔通过碎片的“眼睛”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内容——
日历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袁凡志的日程安排，几乎每一天都被填满：
【周一：19:00-21:00表演课-《惊悚角色的情绪递进》】
【周三：14:00-16:00即兴表演训练-《如何演绎疯狂与冷静的瞬间切换》】
【周五：20:00-22:00恐怖片特效化妆实践】
而在其中一页的备注栏里，袁凡志用潦草的字迹写道：
“最近演那些恐怖角色演入魔了，生活中也会不自觉地露出那种表情……希望不会吓到别人。”
凯尔的金色瞳孔微微闪烁，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