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裹挟着塞外的寒意,在黑石沟狰狞的乱石峭壁间尖啸奔突。嶙峋怪石的阴影里,二营长沈泉紧贴着冰冷的岩石,镜片上凝结的薄霜几乎模糊了视线,但他鹰隼般的目光却穿透浓墨般的夜色,死死钉在下方那片死寂的伪军据点——黑石沟哨卡。
五六个小时的强行军,翻越两道山梁,涉过冰冷的溪流,沈泉率领着二营四连的精锐,以及从三营精心挑选出的120名经历过营口血火淬炼的老兵骨干,外加130名训练了半个月、此刻眼神中交织着紧张与亢奋的新兵骨干,终于在午夜前抵达了预定攻击位置。
380多号人,像一群无声的幽灵,悄然潜行至此,人人汗透重衣,脚下磨破的草鞋沾满泥泞,胸膛剧烈起伏,却竭力压抑着喘息。
“营长,到了!”传令兵的声音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紧贴地面传来。
沈泉微微点头,抬手抹去镜片上的冰霜,再次举起缴获的鬼子望远镜。
视野中,土木结构的炮楼像一头盘踞的恶兽,在稀薄的星辉下轮廓模糊。环绕其周的铁丝网在风中发出“嘶嘶”的瘆人低鸣,未注水的干涸壕沟,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据点内一片死寂,只有炮楼顶端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怪兽慵懒的眼睑,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
“周大眼!”沈泉声音低沉却清晰。
“到!”四连长周大眼立刻猫腰凑近。
“带你的工兵排,仔细摸清壕沟深度和铁丝网情况,特别是西面那段墙,侦察清楚!”
“是!”
“冯瘸子”
“在!”八连长冯瘸子压低声音答道。
“让你的人抓紧最后时间休息,吃两口干粮,检查武器梯子。突击队由你带头,目标就是西墙豁口!”
“明白!”
“老王!”三营营长(负责指挥此次配属部队)王怀保靠了过来。
“你负责协调火力。掷弹筒组由你直接掌握,首要目标炮楼顶机枪,其次轰开西墙薄弱点!神枪手班前出占领外围制高点,专门盯死炮楼和营房火力点!”
“放心老沈!保证敲掉它!”
“陈铁柱!”
“你的连作为第二突击波次,紧跟冯瘸子,一旦豁口打开,立刻投入,扩大战果,分割敌人!”
时刻注意战场侧翼,随时准备策应主攻方向,或者寻找新的突破口!”
“收到!”
沈泉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而紧绷的脸庞,“告诉新兵们“记住训练的要领,跟紧老兵,别慌!”
部署完毕,整个部队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在冰冷的夜色中无声运转起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泉的心跳仿佛与腕上那块缴获的鬼子手表秒针同步,沉稳而有力。凌晨一点,攻击时间到!
炮楼底层,伪军连长刘大脑袋正歪在铺着脏兮兮军毯的行军床上,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和一小碟花生米,美滋滋地啜饮着地瓜烧。
他肥硕的身躯把行军床压得吱呀作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外面寒风呼啸?哨兵挨冻?跟他刘大连长有什么关系!潞城的皇军太君说了,这黑石沟鸟不拉屎,八路主力都在打县城呢,安全得很!
“连长!连长!”值星排长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外头…外头好像有动静!风里听着…像…像剪铁丝网的声儿?”
“放屁!”刘大脑袋不耐烦地一挥手,酒气喷了排长一脸,“大半夜的,鬼影子都没一个!风刮的!滚回去睡觉!再他妈瞎咋呼,老子关你禁闭!”排长嗫嚅着退了出去。刘大脑袋嘟囔着骂了句“晦气”,翻个身准备继续他的美梦。
(八路军行动)
就在此时,壕沟边缘,周大眼亲自确认了工兵排长的信号。只见工兵排长带着几个身手最敏捷的战士,如同真正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峭的壕沟壁。
冰冷的泥土沾满了衣襟,他们全然不顾。锋利的铁剪在黑暗中悄然张开獠牙,对准了冰冷的铁丝网。
“咔嚓…咔嚓…”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断裂声,在死寂的寒夜中如同惊雷!一段近十米长的铁丝网被小心翼翼地掀开、压倒。
“成了!”周大眼心中暗喝。他立刻伏在沟边,用一根削尖的长木棍飞快地探入壕沟底部。“够深!架梯!”他大手猛地一挥!
几架连夜赶制的粗木长梯瞬间被稳稳地架在了壕沟之上!
“上!”王怀保压抑的低吼如同闷雷滚过地面。早已蓄势待发的二柱子,身形猛地一窜,像一道贴着地面的黑色闪电,猫着腰,疾步冲过颤巍巍的木梯,狸猫般紧贴在西侧那段由烂泥朽木草草垒砌的矮墙根下。
他身后,一百多条从营口血火地狱里爬出来的黑影,汇成一股沉默却汹涌的怒潮,无声地漫过壕沟,迅速在矮墙下聚集,刺刀的寒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积蓄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与此同时,其他方向负责佯动和封锁的部队,也如同鬼魅般完成了越壕潜伏,将据点悄然包围。
炮楼顶的探照灯,依旧懒洋洋地转动着,巨大的光柱如同怪兽的舌头,漫不经心地舔过矮墙上方,却对下方咫尺之遥的死亡阴影毫无察觉。
“咔嚓…咔嚓…”那声音再次传来,甚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泥土滚落的簌簌声!炮楼顶的哨兵也扯着嗓子喊起来:“连长!真有人!在剪网!在剪网啊!”
刘大脑袋一个激灵,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冲到炮楼射击孔前,借着探照灯扫过的余光,他惊恐地看到一段铁丝网明显塌了下去,壕沟边似乎有人影晃动!
“我的亲娘啊!真…真是八路!”刘大脑袋肥脸煞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连滚带爬地扑向角落的电话机,手抖得像抽风一样,抓起话筒,对着摇柄疯狂地摇动!
“喂!喂喂喂?!潞城!潞城警备队吗?!我是黑石沟!黑石沟刘大脑袋!八路!八路主力来了!
在剪我们的网!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快!快派援兵!皇军!快派皇军来啊!要快!要快啊!!”他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口水喷溅在话筒上。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不耐烦的呵斥声,隐约能听到“慌什么”、“顶住”、“援兵在路上”之类的片语。
刘大脑袋哪里听得进去,只顾着语无伦次地哀求:“顶不住啊太君!人太多了!黑压压一片啊!求求您了,快…快…”
“啪!”对方似乎直接挂断了。刘大脑袋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浑身肥肉都在哆嗦,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暴怒。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他一把摔掉电话,抽出腰间的驳壳枪,状若疯虎地冲出连部,对着空气疯狂挥舞,“一排长!带人给老子堵住西边!机枪!机枪给老子往壕沟里打!二排长!把你的人拉出来,准备增援!谁他妈敢后退一步,老子毙了他!”
他冲到炮楼底层入口的工事前,对着里面抱着捷克式机枪、同样一脸惊恐的机枪手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援兵马上就到!”
“目标——炮楼顶机枪!掷弹筒!一发!放!”沈泉冰冷而斩钉截铁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了伪军仓促的喧嚣!必须在突击发起前,拔掉这个致命的制高点!
“嗵!”一声沉闷的爆响撕裂了短暂的混乱!隐蔽在侧翼的掷弹筒喷吐出橘红的炽焰,一枚89式榴弹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精准无比地砸向炮楼顶端!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硝烟!炮楼顶端的沙袋、木料连同那挺耀武扬威的捷克式机枪和射手,瞬间被撕碎、掀飞!碎石、木屑如同冰雹般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好!神枪手盯紧!压制所有露头的火力点!”沈泉的命令紧随而至。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他再次怒吼:“目标——矮墙豁口(新砌部分)!掷弹筒集火!放!”
“嗵!嗵!嗵!”三具掷弹筒同时怒吼!数枚榴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覆盖了矮墙上那段颜色明显浅淡、结构松散的修补区域!
“轰隆——!!!”
比刚才更猛烈的爆炸轰然响起!土块、碎木、冻硬的泥浆混合着浓烟和火光,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一个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巨大豁口,在弥漫的烟尘中赫然洞开!
“杀——!!!”冯瘸子那标志性的、如同破锣般的怒吼,瞬间点燃了引信!他手中的歪八子率先喷吐出复仇的火焰!
早已蓄满血勇之气的营口老兵们,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猛然释放,在二柱子的带领下,发出震天的呐喊,排山倒海般撞入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硝烟豁口!
据点死寂的假象被彻底粉碎!尖利的哨声、伪军惊恐的哭嚎、激烈的碰撞声、枪栓拉动的“哗啦”声、子弹的呼啸声……瞬间搅成一锅沸腾的死亡之粥!
“敌袭!八路进来了!顶住!顶住啊!”伪军连长刘大脑袋提着还没系好的裤子,挥舞着驳壳枪,声嘶力竭地嚎叫着,试图组织抵抗。
炮楼底层入口工事里,那挺被连长踹醒的捷克式机枪终于彻底疯狂起来,“哒哒哒哒…”,炽热的火舌疯狂舔舐着豁口后方的洼地,瞬间形成一道致命的交叉火网!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营口老兵,身体猛地一震,闷哼着扑倒在地!后续部队被死死压制在豁口附近的弹坑和低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