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途,并未因李长青的随心之举而掀起太大波澜。青霞镇的骚动被清吏司竭力压下,几名北凉军官的逃脱虽引起了一些猜疑,但最终也只能归结为北凉潜藏高手的营救,或是某种未知的意外。那“布衣神仙”的传闻,在更广阔的地域里,终究只是无数江湖轶事中不起眼的一则。
李长青乐得如此。他依旧不疾不徐,如同一个真正的旅人,领略着与北凉截然不同的风物。过了青州,地势渐平,水网密布,气候也温润起来。官道两旁,稻田阡陌,桑田连绵,一派鱼米之乡的富庶景象。
越往东南,关于那座城的谈论便愈发密集。
“武帝城快到了吧?听说王老神仙前些日子又拒了一位南诏刀王的挑战,只用了一指!”
“何止!上月龙虎山一位辈分极高的老道士前去论道,在城门口站了三天,连城门都没叫开,最后黯然离去。”
“啧啧,天下第二……这名头压了多少英雄豪杰?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人能让他出城一战。”
谈论者语气中,无不带着敬畏、向往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压抑。武帝城,王仙芝,这两个名字仿佛有着千钧之重,镇住了整个江湖一甲子的气运。
这一日,天色将暮,李长青行至一座名为“观海”的临海小镇。镇子不大,却异常繁华,客栈酒肆林立,随处可见携刀佩剑的江湖人士,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东方。
在那里,暮色与海平面交接之处,一座雄城的轮廓巍然矗立。它并非建于陆地,而是依托一座巨大的海岛,城墙高耸入云,通体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垒成,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亘古以来便镇守着这片海域。城墙之上,隐约可见旌旗招展,却看不清图案。
那就是武帝城。
尚未靠近,一股磅礴、厚重、混合着无数武道意志与沧桑岁月的威压,便已隔着数十里海面,扑面而来。寻常人至此,只怕已心生怯意,难以呼吸。
李长青站在小镇边缘的礁石上,海风鼓荡着他的粗布衣衫。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股威压。不同于北莽天象境的引动天地,也不同于他自身金丹的内敛超脱,这股威压更纯粹,更霸道,是纯粹到极致的“力”与“意”的体现,是无数武道信念汇聚、沉淀而成的领域。
“有点意思。”他轻声自语。这座城,这个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仅凭这笼罩全城的武道领域,王仙芝便无愧于天下第二之名。
他并未立刻渡海,而是在观海镇寻了家临海的客栈住下。接下来的几日,他白日里便在镇上闲逛,或在礁石上静坐,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手,遥遥探向那座海外孤城,仔细感知、解析着那股磅礴的武道意志。
他发现,这股意志并非死物,而是在不断地流动、变化,如同活着的呼吸。它排斥着一切非武道的异种能量,却又海纳百川般地吸收、融合着每一位挑战者留下的武道印记,使其自身愈发壮大、凝练。
“以战养战,以武镇武……好一个王仙芝,竟是将自身与这座城,炼成了一件无上武宝。”李长青心中赞叹。此法虽与他金丹大道迥异,却另辟蹊径,将肉身与意志锤炼到了此方世界的极致,堪称武道丰碑。
他也“看”到了城门口那块巨大的石碑,以及石碑前,或盘坐苦思,或黯然离去,或傲然挑战的形形色色的武者。甚至“看”到了城中那座最高的阁楼之上,一个如同磐石般的身影,日复一日,俯瞰着东海,气息与整座城池、与脚下大海、与头顶天空隐隐相连。
那便是王仙芝。
李长青能感觉到,对方那浩瀚如海的气血与拳意,已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距离那传说中的“破碎虚空”,或许只差一个契机,或者说,只差一个能让他倾力一战的对手。
“他在等。”李长青明白了。王仙芝并非不能突破,而是在等一个足以让他打破自身桎梏的对手。这份寂寞与骄傲,令人动容。
数日的观察,让李长青对王仙芝和武帝城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知道,若自己以金丹法力强行破开武道领域入城,固然可以,但那无异于挑衅与碾压,并非他想要的“验证”。
他想要的,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道争”。以他初成的金丹大道,会一会此界武道的巅峰。
这一日,朝阳初升,海面金辉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