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藏在两道山梁夹峙的洼地深处,村口的老井轱辘缠着半截麻绳,井台边的石槽里还留着牲畜饮水的湿痕。曹兴国一行人跟着赵老栓进村时,日头已爬过东边的山尖,炊烟顺着茅屋顶的烟囱袅袅升起,混着柴火的焦味和隐约的米香,竟有几分寻常村落的安宁。
“别怕,俺们庄的人都识大体。”赵老栓看出曹兴国的顾虑,嗓门洪亮地冲路边晒谷的汉子们喊,“这是八路军的曹团长,还有国军的严团长,救了俺们的命!都机灵点,把家里的粗粮匀点出来,给弟兄们填填肚子!”
晒谷的汉子们纷纷应着,有人往家跑,有人则直勾勾盯着严英豪队伍里的迫击炮,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警惕。曹兴国注意到,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往屋里躲,关门时木门“吱呀”作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庄里人胆子小,前阵子被鬼子祸害怕了。”赵老栓搓着手解释,领着他们往村西头的祠堂走,“祠堂后面有个山洞,能藏百十来号人,鬼子来搜过两次,都没找着。你们的弟兄先去那儿歇脚,安全。”
祠堂的门槛磨得发亮,供桌上的牌位蒙着灰,角落里堆着些干草。赵老栓掀开供桌下的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涌上来:“从这儿下去,走二十来步就是山洞,里面有油灯和水缸。”
曹兴国让王黑风带一半弟兄先下去,自己则和严英豪留在祠堂,查看赵庄的布防。赵老栓找来村里的猎户,那猎户常年在山里转悠,对地形熟得很,在地上画了个草图:“庄东头有片乱石滩,能藏人;西头是断崖,下去就是黑风口;南边的林子密,能通到县城外的乱葬岗——鬼子要是来,多半走南边的路。”
“得派些人盯着南边的林子。”严英豪在草图上圈了个圈,“鬼子吃了两次亏,这次肯定带重武器,迫击炮得架在西头的断崖上,能封锁整个村口。”
正说着,一个梳着发髻的妇人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还有两个菜窝窝。“老栓哥,给长官们垫垫饥。”她说话时眼睛瞟着曹兴国胳膊上的绷带,眉头皱了皱,“这位长官受伤了?俺家男人以前在药铺当学徒,会点包扎的手艺,要不要叫他来看看?”
“那敢情好!”赵老栓一拍大腿,“快把你家老李叫来!曹团长的伤耽误不得!”
妇人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领来个瘦高个男人,穿着打补丁的长衫,手里拎着个布包。他给曹兴国换药时动作麻利,剪布条的剪刀磨得锃亮:“子弹擦过皮肉,没伤着骨头,就是有点发炎。俺给你敷点草药,是山里采的蒲公英,能消炎。”
曹兴国忍着疼,注意到男人的指甲缝里有黑泥,像是刚从地里回来,可手指却比庄稼人白净,不像常年干重活的。他刚想问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
“咋回事?”赵老栓往外跑,曹兴国和严英豪紧随其后。
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个国军弟兄正和一个老汉争执,老汉抱着个破麻袋,麻袋里露出半截枪管——是杆老旧的土枪。“这枪是俺爹传下来的,防狼用的!凭啥收了?”老汉气得浑身发抖。
“老乡,不是收,是暂时保管。”国军弟兄解释,“鬼子要是来了,这枪落在他们手里,麻烦就大了。”
“俺不!这枪比俺的命还金贵!”老汉死死抱着麻袋,脸憋得通红。
严英豪赶紧上前打圆场:“老乡,误会了,枪您留着,就是得保证,除了打鬼子,别对着自己人。”他让弟兄们退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递给老汉,“这点钱您拿着,买些药,给孩子补补。”
老汉愣了愣,没接钱,抱着枪往家走,背影佝偻着,像是驮着千斤重担。赵老栓叹了口气:“这是李老汉,儿子被鬼子抓去当劳工,没回来,就剩他和小孙子过活,那枪是他的念想。”
曹兴国望着老汉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这时,去南边林子放哨的弟兄跑回来,脸色发白:“团长,南边的林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砍树,还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砍树?”赵老栓眉头拧成疙瘩,“这时候砍树干啥?林子里的树都是护庄的,没人敢动。”
严英豪立刻警觉起来:“怕是鬼子在开路,想从南边的林子进庄。老曹,我带迫击炮去西头的断崖,你让弟兄们守住东头的乱石滩,咱们前后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