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清点完了……能站着的,加上轻伤员,一共五百一十三人。”通信兵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名册被血和泪浸得发皱,“三营长的腿伤得厉害,子弹卡在骨头里,谷营长断了两根肋骨,李营长……李营长还在昏迷,头上的伤口一直在渗血……”
曹兴国背对着他,站在驿马山营寨的悬崖边,望着远处巴彦县城的方向。那里的烟火已经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他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硌。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让卫生员先救重伤员,药品不够就……就把我那份留给他们。”
“团长,您的腿也在流血啊!”小张看着他裤腿上渗出的血迹,忍不住喊道,“卫生员刚才来好几次了,您都不让看!”
曹兴国摆了摆手,没回头:“我没事。去看看那些日本侨民,别让战士们为难他们。”
营寨的石屋里,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被救的那个日本妇人正跪在地上,用烧过的布条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动作虽然生疏,却很细心。她的孩子被另一个中年日本男人抱着,男人正用一块干净的手帕给一个小战士擦脸上的污泥。
“轻点……对,就这样绕两圈……”卫生员在一旁指导,看着妇人额头上的汗,递过去一块干粮,“歇会儿吧,你都忙了一上午了。”
妇人摇了摇头,用生硬的中文说:“不歇……你们是好人……那些当兵的,不是日本人……是魔鬼……”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滴在伤员的纱布上,“我丈夫,就是被他们逼着去当肉盾,死了……”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帮腔道:“我们来中国是做买卖的,从没害过人。可织田武夫说,不跟着打仗,就烧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孩子……曹团长救了我们,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这时,曹兴国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紧绷的脸稍微缓和了些。妇人看到他,赶紧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曹团长,谢谢您……”
“不用谢。”曹兴国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伤员身上,“他们怎么样?”
卫生员苦着脸:“子弹和药品都快用完了,谷营长的肋骨得尽快复位,不然会伤到内脏。李营长的头伤……我怕会留下后遗症。”
中年男人突然开口:“我……我以前在东京学过两年医,虽然不精,但复位应该还行。”他指了指自己的药箱,“我带了些消炎的药,或许能用上。”
曹兴国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的两天,营寨里出奇地平静。日本侨民们帮着烧水、做饭、照顾伤员,战士们虽然还有些戒备,但看到他们真心实意地帮忙,也就渐渐放下了隔阂。那个妇人每天都给昏迷的李云霄擦身、喂水,孩子则拿着小石子,帮战士们在地上画地图。
曹兴国坐在石屋的角落,借着油灯的光写电报。他把战斗的经过、损失的人数、自己的指挥失误一一写清楚,最后请求师部给予处分。写完,他把电报交给通信兵,声音疲惫:“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