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病中朝夕(2 / 2)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寝殿,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他不自在。

江弄影含着那颗蜜饯,甜意一丝丝浸润着味蕾,也仿佛一点点渗入她冰封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看着那扇被他关上的殿门,又看了看这间奢华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的寝殿,心中一片茫然。

他这算是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而且这次,连枣都给得如此……别扭。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愿再去猜。

身体的疲惫和药力作用下,她很快又昏沉地睡去。只是这一次,睡梦中那刺骨的冰冷似乎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不安的、带着龙涎香气息的温暖包围。

接下来的两天,江弄影都被强制留在傅沉舟的寝殿里“养病”。

他不再亲自喂药喂水,但每日的汤药和膳食都会准时送来,甚至比之前作为侧妃时还要精细。他也不再抱着她入睡,但每晚她睡着后,总会有人(她怀疑是他)悄悄进来,为她掖好被角,或者更换她额头上降温的毛巾。

他本人出现的次数不多,每次来,也只是远远地站着,问一句太医她的病情,或者冷着脸挑剔一下宫人伺候得不够尽心,然后便匆匆离开。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和刻意的折辱。

江弄影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和药物的作用下,慢慢好转。高热退了,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头晕目眩。膝盖上的淤痕也淡了一些,只是那遇寒则痛的病根,怕是如太医所言,难以祛除了。

她终日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无所事事,只能看着窗外光影移动,听着殿外隐约的动静。这种被变相“囚禁”在金丝笼里的感觉,并未让她感到安心,反而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所带来的焦灼。

她不知道傅沉舟到底想做什么。是将她当成一只受伤的宠物,一时兴起捡回来医治,等痊愈后再随意丢弃?还是有了新的、更难以承受的折辱方式?

她摸不准他的脉,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而傅沉舟,这两日也过得极其烦躁。

他将江弄影留在寝殿,与其说是怜惜,不如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在作祟。他需要确认她活生生地在那里,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不再受风雨侵袭,也不再……有机会接触到像容璟那样的人。

可每次踏入寝殿,看到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用一种平静到近乎疏离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又会觉得无比憋闷。他想撕碎她那层面具,想看到她真实的情绪,却又害怕再次看到她那种空洞死寂的模样。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几乎要发疯。

这日傍晚,他处理完政务,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寝殿。

江弄影正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最后一抹晚霞出神。夕阳的余晖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长睫低垂,竟有种罕见的、易碎的美好。

傅沉舟的脚步顿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江弄影察觉到动静,转过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低下头,轻声道:“殿下。”

傅沉舟敛起心神,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托殿下的福。”江弄影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傅沉舟被她这客套疏离的话噎了一下,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发作。他的目光落在她放在锦被上的手上,那些冻疮和伤痕虽然好了些,但依旧明显。

“手伸过来。”他忽然命令道。

江弄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了手。

傅沉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盒,打开,里面是莹润剔透的绿色药膏,散发着淡淡的清凉香气。他用手指蘸了一些,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动作有些粗鲁,却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她那些伤痕和冻疮上。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沁凉。江弄影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攥住手腕。

“别动。”他低着头,专注地涂抹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这药祛疤生肌效果很好,省得留了疤,碍孤的眼。”

他的理由总是如此蹩脚而伤人。

江弄影不再挣扎,任由他动作。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挲过她手背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殿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药膏涂抹时细微的声响。

这种诡异的、近乎温柔的接触,让江弄影的心跳有些失控。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只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与她冰凉手指截然不同的温热。

傅沉舟涂抹得很仔细,从手背到指尖,每一处伤痕都没有放过。他能感觉到她手指的纤细和冰凉,也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终于涂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迅速松开她的手,将药盒塞进她手里,语气生硬:“拿着,早晚各涂一次。”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再次逃离了这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地方。

江弄影握着那还残留着他体温的药盒,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那层清凉莹润的药膏,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傅沉舟,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此刻,快步走在回廊下的傅沉舟,抬手按了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根,心头一片混乱。

他一定是疯了。

才会觉得,刚才给她涂药时,她那副顺从安静、睫毛轻颤的模样,竟然……有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