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江弄影微微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不再看那衣物,转身走向内室,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罢了,本侧妃累了,你退下吧。”
她挥手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倨傲,唯有转身时那微微僵硬的脊背和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并非全然的无动于衷。
她知道,这番言行很快便会传扬出去,将她“失宠还不安分”、“嫉妒未来正妃”的恶名钉得更牢。
很好。
这正是她所求。
然而,当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她一人时,那强撑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她缓步走回那套侧妃冠服前,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上面冰凉的珠串和刺绣。那触感冰冷刺骨,一直凉到心里去。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涩的热意,她猛地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唇角艰难地维持着那抹上扬的弧度,却显得异常僵硬和脆弱。
不久后,皇后娘娘召见新任的太子妃与侧妃,行正式的见面训导之礼。
江弄影穿着那身碍眼的侧妃冠服,跪在坤宁宫光洁冰冷的地面上。皇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对沈芷幽谆谆教诲,皆是“母仪天下”、“克娴内则”、“绵延皇嗣”的期许。轮到她时,那声音便明显淡了下来,只剩下“恪守妾妃之德”、“安分守己”、“尽心辅佐太子妃”几句干巴巴的告诫。
沈芷幽端坐在皇后下首,身着象征正室的杏黄色宫装,仪态万千,面容沉静如水。在接受皇后训导和江弄影依礼跪拜时,她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怜悯,又似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但很快便被她垂下的眼睫妥善掩去,恢复成一贯的温婉得体。
江弄影低眉顺眼地听着,保持着恭顺的姿态,唯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那低垂的眼眸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凉意。
从坤宁宫出来,沈芷幽脚步微顿,似乎想对江弄影说些什么,唇瓣轻轻嚅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声音轻柔地唤道:“江姐姐……”
“太子妃娘娘折煞臣妾了。”江弄影迅速打断她,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侧妃礼,声音平稳而疏离,“娘娘如今身份尊贵,还是莫要再以姐妹相称为好,以免失了体统。”
沈芷幽看着她刻意划清界限的举动和那低垂的、看不清神情的头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在宫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衣袂飘飘,走向那属于她的、光明的未来。
江弄影直起身,望着沈芷幽远去的、代表着“正统”与“圆满”的背影,又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巍峨堂皇、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坤宁宫。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凤印即将易主,她这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囚鸟,困于“侧妃”之名编织的华丽牢笼,连抬头仰望那片他曾允诺过的天空,都成了一种不敢言说的奢望。前路雾障重重,唯有无尽的冷眼与深不见底的黑暗,将她层层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