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凤影暗涌古祠声(1 / 2)

辰时的曦光穿透镇北王府的琉璃瓦,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纹。林微坐在澄瑞轩的窗前,指尖划过摊开的账册,宣纸上的墨迹循着她设定的格式排列得整整齐齐——收入、支出、结余分栏清晰,就连采买的每斤米面、每匹绸缎都标注着经手人、核验人,末尾还钤着她专属的小巧玉印。

“王妃,这是上月各院的用度汇总,还有库房新到的一批冬绒,您过目。”管事婆子李氏垂首递上厚厚的一叠纸,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敬畏。

林微接过,指尖翻过纸页,目光落在“西跨院月例银额外支用五十两”这一行,眉头微蹙:“西跨院上月为何多支五十两?账册上只写了‘采买杂物’,太过笼统。”

李氏身子一僵,嗫嚅道:“这……是柳侧妃那边报上来的,说是……说是添置了些供奉的香烛,还有给院中小厮丫鬟做冬衣的布料钱。”

“香烛供奉有固定月例,冬衣布料更是统一由针线房采买发放,何来额外支用?”林微抬眼,目光沉静却带着穿透力,“去把西跨院的管事叫来,我要当面问清楚。”

李氏应声欲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丫鬟婆子的窃窃私语,还有人压低声音说“不敬神明”“要遭报应”之类的话。

林微搁下笔,起身道:“外面出了何事?”

话音刚落,澄瑞轩的院门被推开,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簇拥着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嬷嬷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西跨院的管事张嬷嬷。那老嬷嬷是王府的老人,据说曾伺候过宇文擎的生母,平日里仗着资历,对林微的管理多有不服。

“王妃娘娘,”老嬷嬷上前一步,并未行礼,反而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激愤,“老奴今日带这些弟兄姐妹来,是想求王妃给个说法——您推行的那些‘新法’,实在是不合规矩,如今更是触怒了神明,王府怕是要遭祸了!”

林微挑眉,目光扫过身后那些面带惶恐的下人:“哦?我倒想听听,我推行的规矩哪里不合情理,又如何触怒了神明?”

“您让咱们记账要写得明明白白,连买个针头线脑都要报备,这不是不信任咱们弟兄姐妹吗?”一个粗使丫鬟小声说道,“还有那奖惩制度,迟到一刻就扣月钱,做得好却只给些虚头巴脑的‘奖状’,哪有以前的主子大方?”

“不止这些!”张嬷嬷高声道,“昨日夜里,后山的凤凰祠无故发光,还传出呜呜的哭声,分明是神明示警!府里老人都说,凤凰祠供奉的是上古凤魂,守护着王府的气运,您来了之后,大兴土木整改库房,还让下人在后山开垦菜地,惊扰了神明,这才降下异象!”

这话一出,身后的下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附和:“是啊,我昨夜也听见哭声了,吓得一整晚没敢合眼!”“前几日三公子夜里受了寒,高烧不退,定是气运被扰了!”“王妃娘娘,您还是停了那些新法吧,再这样下去,咱们王府怕是要出事了!”

林微心中冷笑,她推行的财务公开制度,是为了杜绝中饱私囊;奖惩分明,是为了提高效率,这些下人受了旁人挑唆,竟拿所谓的“神明”来说事。至于后山的凤凰祠,她倒是略有耳闻,那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古祠,荒草丛生,平日里少有人去,昨夜的异象,多半是人为。

“一派胡言!”林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记账公开,是为了让王府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实处,避免有人从中渔利;奖惩制度,是为了激励大家各司其职,做得好自然有赏赐,做得不好难道不该受罚?至于凤凰祠的异象,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岂能当真?”

“王妃娘娘不信?”老嬷嬷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缕黑色的羽毛,“这是今日清晨在凤凰祠门口捡到的,通体乌黑,绝非寻常鸟类所有,定是神明发怒的征兆!”

林微接过那羽毛,指尖摩挲着,只觉得触感粗糙,隐隐带着一股硫磺的气味。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一根羽毛,怎能证明是神明示警?我看你们是被人煽动,故意来找事的吧?”

“王妃娘娘若是不信,不如随老奴去凤凰祠看看!”张嬷嬷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挑衅,“若是祠中并无异常,老奴甘愿受罚;若是真有神明示警,还请王妃娘娘收回那些不合古法的规矩,另请高僧道士前来作法祈福!”

林微看着张嬷嬷眼中的算计,又看了看身后那些被蒙蔽的下人,知道今日若是不把这事说清楚,日后她的管理只会更加困难。她点头道:“好,我便随你去看看,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宇文擎昨夜处理军务到深夜,此刻刚起身,听闻前院的动静,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眉头紧锁,走到林微身边,沉声道:“出了何事?”

“王爷,”张嬷嬷连忙上前行礼,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老奴也是为了王府着想,还请王爷为大家做主!”

宇文擎看向林微,眼中带着询问。林微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我正想去凤凰祠看看所谓的‘神明示警’。”

宇文擎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低声道:“我与你一同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林微心中一暖。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这个男人都会站在她身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后山走去。王府的后山不算高,山路蜿蜒,两旁长满了杂草和灌木丛。凤凰祠坐落在山顶,是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墙斑驳,朱红色的大门上布满了蛛网,看起来确实废弃了许久。

刚走到院门口,众人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院子里的杂草被踩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碎屑。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供桌上摆放着一尊模糊的凤形雕像。

“王爷,王妃,您们看!”张嬷嬷指着供桌前的地面,那里有一片黑色的印记,像是被火烧过,“昨夜这里发光,就是从这印记上发出来的!还有这哭声,老奴敢肯定,是凤魂在哭诉!”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片黑色印记,心中顿时又紧张起来。

林微走上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片印记,又用手指捻起一点黑色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那碎屑正是硫磺的味道,而地上的黑色印记,分明是磷粉燃烧后的痕迹。磷粉在空气中会自燃,发出淡蓝色的光,而所谓的“哭声”,想必是有人用空心的竹子或者陶管,利用风的作用制造出来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站起身道:“这哪里是什么神明示警,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妃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张嬷嬷立刻反驳,“这凤凰祠荒废多年,除了打扫的下人,平日里根本没人来,谁会故意在这里搞鬼?”

“谁搞鬼,问问你身后的人便知。”林微的目光落在张嬷嬷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身上,那丫鬟正是西跨院的,刚才一直低着头,神色慌张。

被林微一盯,那丫鬟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张嬷嬷心中一慌,连忙挡在丫鬟身前:“王妃娘娘,您可不能血口喷人!这丫鬟一向老实,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老实?”林微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刚才那根黑色羽毛,“这羽毛上沾着硫磺粉,与地上的碎屑成分相同,而这种羽毛,并非寻常鸟类所有,而是西域进贡的乌羽鹤的羽毛。据我所知,前些日子,柳侧妃的兄长曾送了她一对乌羽鹤,不知张嬷嬷能否解释一下,这羽毛为何会出现在凤凰祠?”

张嬷嬷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宇文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张嬷嬷,语气冰冷:“张嬷嬷,本王再问你一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嬷嬷知道瞒不下去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王爷饶命!王妃娘娘饶命!这……这都是柳侧妃让老奴做的!”

“柳侧妃?”林微挑眉,“她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侧妃娘娘说……说王妃您推行的规矩太过严苛,让她在府中处处受限,还说您是穿越而来的妖女,不配执掌王府中馈。”张嬷嬷哆哆嗦嗦地说道,“她让老奴买通府中的下人,散布谣言,又让老奴用磷粉和乌羽鹤的羽毛制造异象,想让王爷您相信王妃触怒了神明,从而废了王妃的管家权……”

这话一出,在场的下人都惊呆了,纷纷看向林微,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柳侧妃利用,还差点冤枉了王妃。

宇文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转过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去,把柳氏给本王带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林微看着跪倒在地的张嬷嬷,又看了看那些面带愧疚的下人,缓缓说道:“张嬷嬷受人指使,挑拨离间,扰乱王府秩序,杖责三十,贬为粗使,发往柴房劳作。至于你们,”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下人,“今日之事,你们虽被蒙蔽,但也有失本分,每人扣月钱半月,日后若再听信谣言,挑拨是非,休怪我无情!”

“谢王妃娘娘宽宏大量!”下人们连忙跪倒在地,感激涕零。

老嬷嬷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羞愧,她没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竟然被一个年轻的侧妃当枪使,还差点得罪了真正有能力的王妃。她走到林微面前,深深一揖:“王妃娘娘,老奴知错了,日后定当安分守己,不再多管闲事。”

林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今日之事虽然解决了,但柳侧妃的野心绝不会就此收敛,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不多时,柳侧妃被侍卫带到了凤凰祠。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脸上带着几分柔弱,看到眼前的景象,眼中满是惊慌,连忙走到宇文擎面前,盈盈一拜:“王爷,臣妾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将臣妾带到这里?”

宇文擎看着她,眼神冰冷:“柳氏,你还敢装糊涂?张嬷嬷已经全部招了,凤凰祠的异象是你指使她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污蔑王妃,夺取王府的管家权,是不是?”

柳侧妃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王爷,臣妾冤枉啊!臣妾从未指使过张嬷嬷,这一定是个误会!张嬷嬷与臣妾素有嫌隙,定是她故意污蔑臣妾!”

“误会?”林微走上前,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柳侧妃,你兄长送你的乌羽鹤,如今何在?还有,你让张嬷嬷买磷粉的银子,是从你院中的账房支取的,账目上清清楚楚,你还想狡辩?”

柳侧妃心中一惊,她没想到林微竟然查得如此仔细。那乌羽鹤确实是她兄长送的,不过已经被她杀了,羽毛用来制造异象;买磷粉的银子,她确实是从院中的账房支取的,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林微发现了。

“臣妾……臣妾……”柳侧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王爷,臣妾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臣妾只是……只是觉得王妃的规矩太过严苛,府中的下人都颇有怨言,臣妾也是为了王府着想,才想让王妃改变一下管理方式,绝没有想过要夺取管家权啊!”

“为了王府着想?”宇文擎冷笑一声,“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污蔑王妃,挑拨离间,这就是你所谓的为王府着想?柳氏,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宇文擎对柳氏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当初纳她为侧妃,不过是因为她的兄长是朝中的武将,为了拉拢势力才不得不为之。如今柳氏做出这种事,触碰了他的底线,他心中只剩下厌恶。

“王爷,臣妾知错了,求王爷饶了臣妾这一次吧!”柳侧妃跪倒在地,抱住宇文擎的腿,苦苦哀求,“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王爷和王妃!”

林微看着柳氏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她知道,柳氏这种人,表面柔弱,内心狠毒,今日若是饶了她,日后她必定还会兴风作浪。

“王爷,”林微开口道,“柳侧妃此举,不仅扰乱了王府的秩序,还污蔑臣妾是妖女,损害了臣妾的名声。若是就这么轻易饶了她,怕是难以服众。”

宇文擎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扶起柳氏,语气冰冷:“柳氏,念在你兄长有功于朝廷的份上,本王今日饶你不死。但从今日起,你被禁足于西跨院,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西跨院的账房也交由王妃管理,你日后的用度,需得经过王妃同意方可支取!”

柳侧妃脸色惨白,她知道,自己这是彻底失去了争夺管家权的机会,甚至连自由都被限制了。但她不敢反驳,只能含泪点头:“臣妾……遵旨。”

宇文擎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柳氏带回西跨院。看着柳氏离去的背影,林微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她还需要更加谨慎。

处理完柳氏的事情,宇文擎转过身,看着林微,眼中满是歉意:“微微,让你受委屈了。”

林微摇了摇头,笑道:“无妨,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倒是王爷,今日之事,怕是会让你为难吧?柳侧妃的兄长毕竟是朝中武将。”

“为难什么?”宇文擎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是本王的王妃,是这镇北王府的女主人,谁也不能欺负你。柳氏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就算她兄长有意见,本王也不怕。”

林微心中一暖,靠在宇文擎的肩上:“有王爷在,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携走下后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回到澄瑞轩,林微刚坐下,李氏就匆匆走了进来:“王妃,侯府派人来了,说是……说是侯夫人病危,想请您回去看看。”

林微一愣,侯夫人是她穿越后这具身体的生母,虽然对原主并不好,甚至在真千金林婉儿回来后,处处打压原主,但毕竟名义上是她的母亲。如今侯夫人病危,她若是不去,怕是会落下不孝的名声。

“知道了。”林微点了点头,“备车,我这就回侯府看看。”

宇文擎皱了皱眉:“侯府那些人对你一向不好,你回去怕是会受委屈,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王爷。”林微摇了摇头,“侯府是我的娘家,我自己回去就好。再说,你还有军务要处理,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耽误正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会让人立刻通知你。”

宇文擎见她坚持,便不再强求:“好,那你多带些人手,注意安全。若是侯府有人敢为难你,不必客气,直接让人回报给我。”

“嗯。”林微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后,林微乘坐着王府的马车,离开了镇北王府,向侯府驶去。坐在马车上,林微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侯夫人病危,恐怕并非偶然,说不定又是林婉儿的阴谋。毕竟,林婉儿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把她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侯府。侯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下人们穿着素衣,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看到林微的马车,侯府的管家连忙迎了上来:“王妃娘娘,您可来了!夫人她……她快不行了,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

林微下了马车,跟着管家走进侯府。侯府的庭院里摆满了花圈,气氛肃穆。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侯夫人的卧室,只见卧室里挤满了人,林婉儿正跪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你可来了!”看到林微,林婉儿立刻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母亲她一直想见你,你快看看她吧!”

林微抽回手,走到床边。侯夫人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眼睛紧闭着,看起来确实病得很重。

“母亲。”林微轻声唤道。

侯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林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微……微儿,你来了……”

“母亲,您感觉怎么样?”林微问道。

“我……我不行了……”侯夫人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微儿,以前……以前是母亲对不起你,不该……不该偏心婉儿,不该……不该那样对你……”

林微心中冷笑,侯夫人这是临死前想忏悔吗?还是想利用她的愧疚之心,达到某种目的?

“母亲不必自责,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林微平静地说道。

“不……不能就这么过去……”侯夫人抓住林微的手,眼神变得急切,“微儿,我知道……知道你现在是镇北王妃,有权有势……婉儿她……她还小,不懂事,以后……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她了……”

林微心中了然,侯夫人果然是为了林婉儿。她想让自己照顾林婉儿,给林婉儿铺路。

“母亲放心,婉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照顾她。”林微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毫无波澜。她知道,林婉儿野心勃勃,根本不需要她的照顾,反而会处处算计她。

侯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头一歪,气息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