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宇文王府本该是芳菲满径,连穿堂的风都该裹着牡丹的甜香,可这日晨起,负责打理西跨院花园的婆子却连滚带爬地冲进正厅,声音发颤得像被冻住的弦:“主、主母!不好了!西院的牡丹……全枯了!”
林微刚用过早膳,指尖还沾着一点蜜饯的清甜,闻言抬眸时,眼底的温软瞬间凝成冷霜。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凳脚,没发出半分杂音,只淡淡道:“带我去看看。”
随行的丫鬟青黛攥着帕子,小声嘀咕:“昨儿傍晚我还去西院摘过花瓣晒香包,那牡丹开得比碗口还大,怎么会一夜枯了?莫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下满眶的惶惑。
西跨院的景象确实骇人。往日里姹紫嫣红的牡丹丛,此刻竟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墨绿的叶片蜷曲成焦黑的团,花瓣一碰就碎成粉末,连扎根的土壤都透着股诡异的青灰色,踩上去硬得像块铁板。林微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土壤,就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不是暮春该有的凉,是带着腥气的冷,像寒冬腊月里浸过冰湖的刀。
“张婆子呢?”她忽然想起今早报信的婆子,按理说此刻该守在这里才对。
青黛脸色一白,忙转身去找,没半柱香的功夫就慌慌张张跑回来,声音都带了哭腔:“主母!张婆子……张婆子在花丛后头晕过去了!浑身冰得吓人!”
林微快步绕到牡丹丛后,果然见张婆子蜷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乌青,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蹲下身,手指搭在婆子腕脉上,只觉脉象紊乱得像一团缠死的线,时快时慢,且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竟比院外的石凳还要冷上三分。
“去把我放在书房的那只朱漆匣子拿来。”林微声音没起伏,指尖却在婆子的衣领处顿了顿——那里沾着一点极淡的黑色粉末,和枯萎牡丹花瓣碎末的颜色不同,更细,更沉,像磨碎的墨渣。
青黛跑得飞快,片刻就把朱漆匣子捧了来。这匣子是林微亲手改制的,里头装着她用皂角、硝石、硫磺等物调配的简易检测剂,还有几根用银箔裹着铜丝的细针——是她仿照现代试纸和银针验毒的原理做的,虽不比现代仪器精准,却能应付王府里常见的毒物。
她先用细针蘸了点张婆子衣领上的黑粉末,再浸入装着淡绿色检测剂的瓷碟里。往常遇着毒物,检测剂要么变赤,要么变紫,可这次,淡绿色的液体竟慢慢凝出了一层黑色的絮状物,像活物似的在碟子里打转,最后沉在碟底,聚成了一个模糊的尖刺形状。
“这不是常见的毒。”林微眉头微蹙,指尖捻起一点黑絮,凑近鼻尖轻嗅——没有寻常毒物的苦腥,反倒带着一股极淡的、类似朽木的霉味。她又起身走到牡丹丛边,用银铜针拨了拨土壤里的黑灰,针尖碰到那灰时,竟隐隐泛起了一层青白色的光,转瞬就灭了。
“主母,张婆子醒了!”青黛的呼声突然传来。
林微转身时,就见张婆子睁着浑浊的眼睛,嘴里喃喃地念着:“黑……黑影……绕着花转……冷……吸得我骨头缝都疼……”话没说完,又猛地抽搐了一下,双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快请大夫来,就说……是急症。”林微沉声道。她没把“黑影”的话宣之于口——此刻王府里本就因她“假千金”的身份有些流言,若是再传出“邪祟”之说,只会让人心更乱。
可流言还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午后,侧妃柳氏带着两个丫鬟,提着一篮精致的糕点来正厅“探望”。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头上簪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朵盛放的海棠,走动时玉簪晃出细碎的光,看着温婉得很。
“姐姐,听闻西院出了怪事,张婆子也病倒了,妹妹心里实在不安,特意做了些姐姐爱吃的绿豆糕送来。”柳氏说着,就示意丫鬟把食盒递到青黛面前,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微的脸,“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也怪蹊跷的——姐姐住进来不过月余,先是后厨的菜窖塌了半边,如今又是牡丹枯、婆子病,莫不是……这王府的地气,与姐姐不太合?”
这话里的刺,明晃晃地扎人。林微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慢悠悠道:“侧妃这话,倒像是在说我是‘灾星’了?”
柳氏忙垂下眼,拿手帕按了按嘴角,语气带着委屈:“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府里许久没出过这么多事了……”她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丫鬟哭着跑进来:“主母!侧妃娘娘!兰心姐姐她……她也倒了!症状和张婆子一模一样!”
兰心是负责给林微打理内室的丫鬟,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林微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柳氏也跟着起身,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喜,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跟上了林微的脚步。
兰心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脸色比张婆子还要难看,嘴唇乌青得像涂了墨,双手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林微伸手探她的额头,那股刺骨的寒意比张婆子身上的更甚,连她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都隐隐透着股青灰色。
“兰心今早接触过什么?”林微问守在旁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抽抽搭搭地说:“兰心姐姐今早给主母送完点心,就去给侧妃娘娘回话,回来后说头晕,想歇会儿,谁知一躺下就……就成这样了!”
给柳氏回话?林微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柳氏,恰好对上柳氏的目光——柳氏慌忙移开眼,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那支羊脂玉簪在阳光下晃了晃,林微忽然想起今早在西院时,指尖触到的那股寒意,竟和此刻靠近柳氏时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侧妃今早与兰心说了什么?”林微的声音冷了几分。
柳氏眼神闪烁,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姐姐近日的饮食起居,毕竟姐姐是王府的主母,妹妹总要多关心些。”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想靠近兰心,可刚走到床边,兰心突然猛地睁开眼,双手往前乱抓,嘴里嘶吼着:“别过来!那簪子……那簪子上有黑影!”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满屋子人都僵住了。柳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捂住头上的玉簪,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林微的目光落在那支玉簪上,此刻再看,那簪头的海棠花雕饰竟像是蒙了一层灰,不再是之前的莹白剔透。她忽然想起宇文擎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宇文家是上古神族后裔,府里藏着不少关于邪祟的记载,只是大多都封在古籍库里,寻常人见不到。
“侧妃这簪子,倒是别致。”林微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不知是哪家铺子打造的?”
柳氏的手指紧紧攥着簪子,声音发颤:“是……是我母家送的,寻常的玉簪罢了。”
“寻常玉簪,能让兰心惊呼‘有黑影’?”林微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炬,“侧妃不妨取下玉簪,让我瞧瞧?”
柳氏脸色骤变,连连后退:“姐姐这是何意?难道姐姐怀疑是我的簪子害了人?这可是污蔑!”她声音陡然拔高,想引来外面的下人,可刚喊出半句,就见宇文擎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城外的军营回来。
“出什么事了?”宇文擎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景象,最后落在林微身上,见她神色凝重,眉头瞬间皱起。
林微刚要开口,柳氏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主母她……她怀疑是臣妾的簪子害了兰心和张婆子,还逼臣妾取下簪子,这分明是冤枉臣妾啊!”
宇文擎的目光落在柳氏头上的玉簪上,瞳孔微缩,随即沉声道:“把簪子取下来。”
柳氏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宇文擎:“王爷……您也信她?”
“本王说,取下来。”宇文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泛出了淡淡的金光,映得他眼底的寒意更甚,“这簪子,不是凡物。”
柳氏见宇文擎动了真怒,不敢再反抗,颤抖着抬手,刚碰到簪子,就“啊”地叫了一声,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指尖竟沾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和林微早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王爷!这簪子……它烫我!”柳氏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直流。
宇文擎没理会她,走到林微身边,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递到她手里:“这是宇文家传承的‘镇灵佩’,能感应邪祟之气。你拿着它,靠近那簪子试试。”
林微接过玉佩,触手温凉,玉佩上雕刻的龙纹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有金光流转。她走到柳氏面前,拿着玉佩缓缓靠近那支玉簪——当玉佩离玉簪还有半尺远时,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而那玉簪则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簪头的海棠花雕饰上,竟渗出了黑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簪身往下流。
“噬魂玉簪。”宇文擎的声音带着寒意,“古籍记载,这是上古邪物所化,能散发噬魂之气,吸取活人的精气,滋养自身。牡丹枯萎、婆子昏迷,都是这玉簪搞的鬼。”
柳氏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不可能……母家说这是保平安的玉簪,怎么会是邪物……”
林微看着柳氏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想来柳氏也是被她母家利用了,以为这玉簪是好物,实则是用来害人的工具。她转头看向宇文擎:“这噬魂之气,可有破解之法?兰心和张婆子还在昏迷,再拖下去,恐怕……”
宇文擎眉头紧锁:“古籍上说,噬魂之气阴寒至极,需用‘清灵草’炼制的清灵水才能化解。只是这清灵草极为稀有,只有王府后山的密室里藏着几株,是先祖留下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后山取!”林微立刻道。
宇文擎点头,刚要吩咐人准备,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护卫跑进来禀报:“王爷!后山通往密室的路被人堵了!还放了火,说是……说是要‘驱邪’!”
林微和宇文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意——不用想,这肯定是柳氏的母家或者她的党羽做的,怕他们拿到清灵草,破解了噬魂玉簪的阴谋。
“备马!”宇文擎沉声道,“本王亲自去后山!”他转头看向林微,眼神里带着担忧,“后山火势不明,你留在这里,等本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