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胡同深处隐约传来,正在迅速远去。
林向阳不再迟疑,他咬了咬牙,将身体伏得更低,利用墙根和杂物的阴影作为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辍着那个几乎融入夜色的、模糊不清的背影。
那身影对胡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左拐右绕,动作敏捷。
跟踪了一段距离,林向阳发现对方并未往大路或居民区方向去,反而朝着城东那片更为荒僻、有着不少废弃厂房和旧宅院的区域走去。
越是往那边走,灯火越是稀疏,人迹更是罕至,只有凄冷的月光和呜咽的寒风相伴。
林向阳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他放缓了脚步,与前方目标的距离拉得更开,几乎完全是依靠对方偶尔踩到枯枝发出的细微声响和月光下那模糊的移动轨迹来判断方向。
终于,前方那个身影在一座荒废已久、院墙半塌的旧宅院门口停顿了一下,迅速左右张望一番,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那个黑黢黢的院门洞口之内。
林向阳停在几十米外的一处断墙后,心脏怦怦直跳。
他没有再靠近。
那座废院他有点印象,据说以前是个小作坊,后来败落了,一直荒废着,平时连乞丐都不愿去住,阴森得很。
钱叔,或者他派来的人,深夜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这里难道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废弃院落。
里面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死寂得可怕。
他不敢冒险进去探查,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在断墙后潜伏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四肢都被冻得有些僵硬,那座废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对方今晚不会再有其他动作了。
林向阳不再停留,沿着来时的路,更加小心地原路返回。
他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另一个方向悄悄回到了大杂院,如同回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家小屋。
屋内,弟妹们依旧在熟睡,对今晚窗外发生的惊心动魄一无所知。
林向阳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展览的荣光尚未散去,机械厂的邀请函还在口袋里散发着微热的希望,然而,深夜屋后的探查脚印,以及那座隐匿在黑暗中的神秘废院,却像两道狰狞的阴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更加巨大而迫近的威胁。
钱叔他们的触角,似乎比想象中伸得更长,也更隐蔽。
他们不仅盯着他的“技术”,更似乎对他隐藏的秘密——那个地窖,以及可能存在于地窖中的东西——志在必得。
那座废院里,究竟藏着什么?
是堆放赃物的窝点?
是谋划阴谋的密室?
还是……与那些德文资料、“盾”字册子有关的某个环节?
自己今晚的跟踪,是否已经被对方察觉?
接下来,他们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林向阳望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没有一丝黎明将至的曙光感,反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沉重。
荣誉与危机,机遇与陷阱,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地交织在他的前路之上。
而他,必须在这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为这个家,走出一条生路。
天,就要亮了,但真正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