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双眼睛!你这双现在能看见蓝天、看见这桃林、这湖泊、看见我愤怒的脸的眼睛!”
顾铭的嘶吼带着撕裂声带的疯狂,“是爹娘!是他们用自己一半的光明换来的!是他们剜心剔骨献祭给你的!是他们用命根子一样的积蓄、用天玄殿的未来、用他们作为父母的所有尊严和骄傲换来的!”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顾渊紧闭的眼皮上:“你他妈就是用这双眼睛……用爹娘的眼睛……去看你那些所谓的自由?去看你那些狗屁不如的逃避?去看你亲手扔下的责任?!你对得起这双眼睛吗?!你对得起他们剜眼时流的血吗?!你对得起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天上看着你的……在天之灵吗?!啊?!!”
最后一声咆哮,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顾铭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后退,仿佛再多看顾渊一眼,都会让他彻底崩溃。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不定,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深刻的纹路滑落,混合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砸在脚下的泥土里。
“对不起……对不起……”顾渊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的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身体蜷缩到了极限,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杂音和涌上喉头的血沫腥甜。
他不敢睁开眼,不敢去看这世界,不敢去看兄长的脸。
那双眼睛此刻成了世上最沉重的枷锁。
他能说什么?
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任何承诺都像是对那剜眼之痛的亵渎。
他只能像个最卑贱的囚徒,一遍遍重复着这最无力的忏悔,承受着这迟来的、却深入骨髓的审判。
泪水混着血污和泥土,在他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打吧……哥……”顾渊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彻底放弃的认命和自毁的冲动,“是我活该……打死我……也好……”
他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将自己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身体,朝着顾铭的方向,又蜷缩了一下。
顾铭站在原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卑微如尘的身影,看着弟弟身上那些自己亲手留下的、青紫交错的伤痕,看着那因剧烈颤抖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肩背。
听着那一声声破碎的“对不起”,听着那带着血沫的、绝望的“打死我”。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桃叶偶尔飘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远处隐约的异能呼啸声似乎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片染血的空地,和这对被命运捉弄、被血缘捆绑、被痛苦撕裂的兄弟。
顾铭眼中那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终于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那是一种比愤怒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情绪。
他看着顾渊那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看着那卑微到泥土里的姿态,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那悬在顾渊头顶、曾饱含杀意的拳头,早已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指关节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褐色,黏连着皮肤和尘土。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松弛下来,不再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