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风,无孔不入。
不过三两日功夫,那些被顾倾城悄然种下的猜疑,便开始在云霄殿底层弟子中悄无声息地蔓延。虽不敢明言,但私下交换的眼神,低声的窃语,却比以往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听说了吗?灵圃的王师兄前日又往拂云居送了一批新的凝露草,据说是之前那批又无缘无故枯了根……”“何止!丹房的执事昨日脸都是绿的,仙尊亲自下令,调了库房里年份最好的几味温养灵药过去,说是给苏师叔祖固本培元,可那用量……啧啧,都够撑起一个小宗门的修炼了。”“我也觉着拂云居那边灵气怪怪的,上次去送东西,总觉得吸进去的气息有点沉,不如别处清爽。”“嘘!慎言!仙尊何等人物,岂容我等置喙?许是苏师叔祖体质特殊,需得多耗资源吧……”
这些琐碎的议论,自然传不到清虚仙尊耳中,却或多或少落入了掌管日常事务的几位长老和执事弟子耳内。
起初,他们只当是弟子们闲极无聊的嚼舌,并未在意。仙尊宠爱新道侣,多用些资源,也是常情。
然而,当灵植圃掌事第三次呈报拂云居灵植异常枯萎,且查不出缘由;当库房执事看着被大幅提走的珍贵药材清单暗自肉痛;当巡夜弟子再次上报称隐约见后山禁地附近有异样流光一闪而逝(虽核查后并无发现)时,那一点点的不对劲,终于逐渐累积成了淡淡的疑虑。
这一日,清虚仙尊于云霄正殿召见几位长老,商议三月后宗门大比之事。
议事毕,众长老正欲告退,主管戒律的玄岳长老犹豫片刻,终究上前一步,拱手道:“仙尊,近日门下弟子间,偶有一些关于拂云居的……无稽流言,虽不足为信,但或许……或许也当稍加留意?”
清虚仙尊端坐于玉座之上,闻言眸光微抬,淡漠地扫过玄岳长老:“流言?”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
玄岳长老硬着头皮道:“皆是些无知妄语,无非是议论灵植损耗稍大,或是……或是后山灵气略有波动,与苏道友相关之类……”他不敢说得太明,更不敢提及那些关于“异常”、“冲撞”的猜测。
另一位与玄岳交好的长老也低声补充了一句:“仙尊,苏道友毕竟凡胎初塑,根基未稳,或许对仙家环境尚未完全适应,导致灵气流转偶有滞涩,也是有可能的。是否请丹阁长老再细致为苏道友探查一番,也好安众人之心?”
清虚仙尊面无表情,指尖在玉座扶手上轻轻一点。
殿内一时静寂。
他自然知晓近几日拂云居的些许“异常”。那盆月幽昙,他虽以仙元暂时温养,但其内里的那丝难以驱散的晦涩感,却在他心头留下了一抹极淡的阴影。
他也察觉苏瑶似乎对后山禁地方向格外留意,虽每次问起,她都只说是喜欢那边的清静。
还有……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绝非一个凡人女子该有的、极度隐晦的淡漠眼神,虽转瞬即逝,却未能完全逃脱他的感知。
只是,他更愿意相信那是重塑根基过程中的不适与错觉。那是他的情劫,是他天道轨迹中既定的一环,是他耗费心血甚至……才挽回的人。
他压下心头那一丝极细微的不妥感,声音冷了几分:“瑶儿之事,我自有分寸。灵植损耗,不过小事,库房尽数拨付便是。后山灵气波动,许是地脉正常起伏,不必大惊小怪。”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门下弟子,当以修行为要,而非碎语闲言。戒律堂需严加管束,若再有无端非议,按门规处置。”
“是!”众长老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下,不敢再多言。
清虚仙尊挥袖令众人退下。
空旷的大殿顷刻间只余他一人。
夕阳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雪白的道袍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竟显出几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