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重量。帐内的烛火剧烈晃动了一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残破的宫墙上,显得格外孤寂。杜充见他屈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收回了腰刀,语气缓和了些许:“这才对嘛。好好干,剿灭了张用、王善,本使定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岳飞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身后杜充那得意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背上。他握紧了手中的沥泉枪,枪尖几乎要扎进地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同袍相残,何其痛哉!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
秋风卷着寒意,从帐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吹动着岳飞的战袍,也吹动着他心中那尚未熄灭的火焰。他知道,一场不该发生的厮杀,即将在东京城外拉开序幕,而他,将是这场厮杀的主导者,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最沉重也最无奈的一次出征。
秋风裹着沙尘,卷过东京城南的官道,将岳飞麾下八百将士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地,扬起漫天尘雾,如同一道灰色的洪流,朝着南薰门方向疾驰。岳飞勒马行在队伍正中,沥泉枪斜倚马鞍,枪尖沾着的晨露尚未干透,映着天边微亮的晨光,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身旁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弟兄,本应跟着他奔赴抗金前线,如今却要将枪尖对准同为汉人的义军,这份沉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将军,前方便是南薰门,张用、王善的大军已在城外列阵!”斥候策马奔回,声音带着几分急促,脸上满是凝重。
岳飞抬手勒住缰绳,战马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溅起一片尘土。他抬眼望去,南薰门的城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门紧闭,城墙上隐约可见官军的身影。而城门之外,旷野之上,密密麻麻的营帐连绵数里,旗帜如林,“张”“王”二字大旗在风中狂舞,数万义军将士列成阵势,刀枪如霜,杀气腾腾,远远望去,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用与王善并马立于阵前,身后是数万的义军。张用依旧身着青色长衫,只是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剑眉紧蹙,望着岳飞的八百人马,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王善则赤裸着臂膀,黝黑的肌肤在晨光下泛着油光,肩上的旧伤在寒风中隐隐作痛,他手持一柄镔铁大刀,刀刃上还留着昨日操练的寒光,脸上满是暴戾与不甘。
“岳飞!你我皆是河北出身,同受金虏之苦,为何今日要替杜充那奸贼卖命,向自家弟兄开刀?”王善催动战马,向前踏出数步,声如洪钟,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岳飞缓缓抬手,示意将士们稳住阵脚。他催马向前,沥泉枪在手中微微一旋,枪尖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沉声道:“王将军,张将军,末将亦是身不由己。杜充以军法相胁,若不从命,麾下八百弟兄皆要性命不保。末将今日前来,并非要赶尽杀绝,只求二位将军暂且退去,莫要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
“身不由己?”张用冷笑一声,声音中满是讥讽,“岳飞,你素有忠义之名,如今却沦为杜充的爪牙,屠戮同胞,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我等数万弟兄,皆是失地百姓,只为抗金报国,杜充不容我们,你便要将我们斩尽杀绝?”
岳飞脸色一白,张用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刺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握紧了沥泉枪,指节泛白,沉声道:“末将心中所念,唯有抗金报国。今日之战,实属无奈,还请二位将军莫要相逼。若真要厮杀,末将虽只有八百人,却也绝不退缩!”
“好一个绝不退缩!”王善怒喝一声,手中镔铁大刀猛地指向岳飞,“弟兄们,岳飞不顾同袍之谊,助纣为虐,今日便让他知晓,我等义军并非好欺辱的!杀!”
一声令下,数万义军如同潮水般涌向岳飞的阵型。刀枪挥动间,寒光闪烁,呐喊声震彻天地,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箭矢如暴雨般射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密密麻麻地遮天蔽日,朝着八百宋军攒射而去。
“列阵!”岳飞一声断喝,声音洪亮如雷,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八百将士迅速变换阵型,前排士兵手持盾牌,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盾牌与盾牌相接,缝隙间露出长矛的枪尖,如同一排蓄势待发的毒蛇;后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矢上弦,对准了冲锋而来的义军。
“放箭!”
随着岳飞的命令,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密集地落入义军阵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义军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但义军人数众多,前仆后继,依旧如同潮水般涌向盾墙,手中的刀枪狠狠砸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的巨响,震得前排士兵手臂发麻。
“稳住!”岳飞策马穿梭在阵中,沥泉枪如银龙出海,舞动间枪风呼啸,将射向他的箭矢纷纷挑落。一名义军头目手持狼牙棒,怒吼着冲破箭雨,朝着岳飞当头砸来,棒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岳飞眼神一凝,手腕一抖,沥泉枪精准地刺向狼牙棒的棒柄,“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狼牙棒被挑飞出去,那名头目重心不稳,从马上摔落。岳飞麾下亲兵见状,立刻上前,将其生擒。
战场之上,杀声震天。岳飞率领的八百将士虽敌众我寡,人数悬殊,却个个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相互配合,刀枪齐施,将义军的冲锋一次次挡了回去。盾牌手死死顶住压力,长矛手趁隙刺出,弓箭手交替射击,默契无间。而义军虽人多势众,却多是临时拼凑的流民,缺乏统一的指挥,阵型散乱,在宋军严密的防守面前,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