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杜充冷笑一声,眼神愈发凶戾,“本府查得,那些义军之中混杂着不少流民匪类,若让他们靠近东京,必生祸乱。传令下去,凡未经本府允许,擅自与义军联络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众将无不心寒。宗泽生前待义军如手足,时常亲自犒赏,如今杜充却将他们视作寇仇,这不仅是废弃北伐计划,更是要断了大宋的后路。
王棣强忍怒火,上前说道:“杜大人,老帅生前囤积了十万石粮草,存于黄河沿岸的粮仓,专为北伐所用。如今撤防,粮草若不及时转运,恐被金军所得。”
“粮草?”杜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本府自有安排。那些粮草,一部分留作东京守军之用,其余的转运至南京,以备不时之需。”
众将一听,顿时心中了然,所谓“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是要中饱私囊,赏赐亲信罢了。
议事结束后,杜充的政令便如雪花般下达。黄河以北的要塞守军接到撤防命令,被迫放弃经营多年的阵地,不少将士看着亲手修建的堡垒被付之一炬,忍不住放声痛哭。河北义军得知朝廷撤防,又听闻杜充要捕杀联络使者,顿时人心涣散,数十万义军或四散而去,或被金军各个击破,宗泽耗费心血搭建的北伐联盟,顷刻间土崩瓦解。
王棣忧心忡忡,多次试图面见杜充,劝说他收回成命,却都被拒之门外。这一日,他得知杜充竟要将宗泽生前豢养的五百名忠义少年军解散,甚至要将他们发配充军,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几名亲随直奔留守府后营。
后营之内,五百名少年军身着残破的军衣,手持木枪,正围着宗泽的灵位默默垂泪。灵位是他们私下设立的,上面摆着一束从京岘山采摘的松柏枝,香火微弱,却透着不屈的忠义。见王棣前来,少年军统领哽咽道:“王将军,杜大人要将我们发配到岭南,我们不想走,我们想完成老帅的遗愿,北伐中原!”
王棣望着这些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中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当年皆是被宗泽从战火中救下,教他们读书习武,视如己出。如今老帅刚逝,他们便要遭此厄运,王棣心中一阵刺痛。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见杜充!”王棣转身就要走,却见营门大开,杜充带着大批亲兵赶来,面色阴沉得可怕。
“王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军营,煽动军心!”杜充厉声喝问,三角眼中满是杀意。
“杜充,你不配做东京留守!”王棣怒喝一声,拔出腰间长剑,“老帅的心血,大宋的江山,岂能毁在你手中?这些少年军皆是忠义之士,你若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王棣第一个不答应!”
“反了,反了!”杜充气得脸色铁青,挥手道,“来人,将王棣拿下,军法处置!还有这些顽劣之徒,尽数押走,违抗者,杀无赦!”
亲兵们蜂拥而上,王棣奋力抵抗,争斗间,打倒了数百名亲兵。但杜充带来的人手众多,王棣未带兵刃,手无寸铁,肩头被一刀砍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少年军们见状,纷纷手持木枪上前相助,奈何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制服。
杜充走到王棣面前,用靴尖踩着他的手腕,冷笑道:“王棣,本府念你是王荆公之后,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可你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本府无情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赶来,低声道:“大人,宗公子带人在府门外求见,说若不释放王将军和少年军,他便跪死在府门前。”
杜充眉头一皱,宗泽虽死,但其忠义之名深入人心,东京百姓对他爱戴有加,宗颖若是跪死在府门前,恐引发民变。他沉吟片刻,冷哼道:“也罢,看在宗泽的面子上,饶王棣一命。但这些少年军,必须发配岭南!”
王棣被亲兵拉起,肩头的伤口剧痛难忍,却依旧目光坚定地望着杜充:“杜充,你今日所作所为,必遭天谴!北伐大业虽折,老帅的忠义之志,却绝不会消亡!”
杜充不以为意,挥手示意亲兵押走少年军。看着少年军们被强行拖拽而出,口中高呼着“老帅千古”“北伐必胜”,王棣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接下来的日子,杜充变本加厉。他不仅废弃了所有北伐部署,还大肆屠戮城中流民,借口“肃清奸细”,每日都有数十人死于他的屠刀之下,东京城的街道上,时常能看到被遗弃的尸体,昔日的繁华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森恐怖。
宗泽生前囤积的粮草,大多被杜充挪用,一部分赏赐给了亲信,一部分囤积于他的私宅,黄河沿岸的粮仓变得空空如也,守仓的老兵看着空荡荡的粮仓,老泪纵横,喃喃道:“老帅,您辛苦积攒的粮草,就这么被糟蹋了,北伐……怕是真的无望了。”
河北义军的联络使者,被杜充关押在大牢中,受尽酷刑,最终吐血而亡。消息传到河北,剩余的义军彻底心寒,纷纷散去,只有少数人仍在坚持抵抗,却已是独木难支。
王棣伤势痊愈后,被杜充削去兵权,闲置在家。他时常独自来到黄河边,望着滔滔江水,想起宗泽当年在此许下的“渡过黄河,收复故土”的誓言,想起老帅秉烛疾书、连奏二十四道北伐奏折的身影,想起合葬大典上诸将“死守黄河,静待北伐”的承诺,心中悲痛欲绝。
宗颖被软禁在府中,每日只能对着父亲的遗像默默流泪。他看着父亲留下的北伐策论,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老帅的忠义与期盼,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