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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忠言屡谏空填海,奸佞频谗竟铄金。(2 / 2)

签书枢密院事耿南仲扶着象牙笏板,咳嗽两声接话道:“吴大人所言甚是。更兼屯兵十万,岁费何止百万?若金人今秋不来,这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丢进黄河喂了鱼?”他眼角余光瞟向阶下种师道,见老将军脸色已似铁铸,索性提高嗓音:“目下国库空虚,正该与民休息,何苦为虚无缥缈之‘防秋’,劳师动众?”

中书侍郎唐恪亦踏前一步,手中展开一卷账目:“官家请看,去年黄河堤防已耗银八十万缗,若再添设营寨望楼,所需木料砖石何止千万?臣恐此举非为固防,反成苛政啊!如今官家当以仁治国,正该与金国立信修和,何必学汉武帝穷兵黩武?”三人一唱一和,殿中主和派大臣纷纷附议,一时间“耗费钱粮”“动摇国本”之声不绝于耳。

赵桓本就优柔寡断,听了这许多“节省国用”的言语,再想起户部前日奏报的亏空账目,不由得眉头紧锁,目光转向种师道时已带了犹豫:“老将军,吴卿等所言……亦非无理。这屯兵之事,是否……”

种师道猛地抬头时,铁甲肩吞上的兽首吞口恰被烛火斜照,那对铜铸兽眼竟似陡然瞪圆,幽幽冷光直逼丹墀下的耿南仲。他见赵桓眉峰微蹙,目光已从舆图上移开,知事有中变,颔下银须忽如钢针般根根欲立,激愤之下连铁甲接缝处都微微震颤。右手猛地甩开腰间剑柄,戟指向耿南仲时,袖口金线绣的獬豸纹被带得猎猎作响:“耿南仲!你等只知算钱粮,可知黄河若失,东京便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去年金军南下时,你可曾算过那时丢了多少城池?死了多少百姓!数十万生民遭劫,那时你怎不拿算盘去算城池得失?算百姓头颅贵贱?更可笑的是你等与金人议和时,输金百万、割地三镇,那时倒不嫌钱粮耗费了!如今要固黄河屏障,倒成了‘虚耗国帑’?”话音未落,阶前青砖上竟被他铁靴碾出数道白印。

“种师道休得无礼!”唐恪厉声喝止,“圣上面前,岂容你咆哮朝堂?”

种师道只觉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金星乱冒,他强按怒火,向赵桓再揖:“官家,臣并非虚言恫吓。兵法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若待金人铁骑已踏过黄河,再想筹谋,岂非噬脐莫及?”

然赵桓此时已被投降派说动,沉吟半晌,竟叹道:“老将军忠勇可嘉,只是……目下国情艰难,此事容后再议吧。”这“容后再议”四字,实与搁置无异。种师道望着皇帝躲闪的目光,又看看吴敏等人嘴角隐现的笑意,只觉腹中一阵绞痛,扶着腰间剑柄才勉强站稳。

此后数旬,种师道屡次上奏催问,均被耿南仲等以“钱粮未集”“诸路协调未定”为由搪塞。他亲往枢密院查询,却见文案堆积如山,并无一字涉及黄河屯兵。待得走出枢密院时,恰闻耿南仲与属吏笑谈:“老种公尚作防秋梦耶?今岁秋高,只怕他先要防自己老病缠身了。”

此言如利刃剜心,种师道当晚便寒热交作,卧病不起。李纲亲往探望时,见老将军斜倚在铺着虎皮的榻上,昔日炯炯双目已现浑浊,铁甲早换作绵袍,却仍紧紧攥着枕边一卷黄河舆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伯纪,”种师道声音嘶哑,指着舆图上孟津渡口,“你瞧这处……若早屯兵两万……”说未数句,便剧烈咳嗽起来,侍女忙捧过痰盂,里面竟带着几点血丝。李纲见状心如刀绞,忙道:“老将军且安心静养,待官家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种师道惨然一笑,眼角老泪滚落,“他若有半分决断,何至让那面杏黄旗阻了黄河天险?”说罢猛地抓住李纲之手,铁甲留下的老茧硌得李纲生疼,“伯纪,你替我瞧着……若黄河两岸终无防备,金人……金人必复来啊……”

没过几日,种师道病症转急,药石罔效。临终之际,他忽挣扎着坐起,指着北方帐幔,喉间发出嗬嗬之声,却再难成言,溘然长逝。时人但见老将军死不瞑目,皆道是忧愤宋室江山,魂魄难安。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卷得帐角猎猎作响,恰似黄河岸边未立成的旌旗,在晚风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彼时汴梁城外,黄河水色正黄,浊浪拍打着日渐萧索的渡口。种师道灵柩出城那日,天降冷雨,送葬的西军将士们铁甲上落满水珠,恰似未干的英雄泪。而延和殿内,吴敏正与耿南仲对着户部送来的节余银两相视微笑,案头那盆秋菊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映着窗外雨幕,竟似当年黄河岸边那面碍眼的杏黄旗,在风雨中摇摇曳曳。正是:

忠言屡谏空填海,奸佞频谗竟铄金。

空剩黄河东去水,犹闻老将未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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