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前的烧烤盛宴已进入酣畅之境。
炭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苗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也为那滋滋冒油的星鳞鱼和玉晶虾镀上了一层令人垂涎的金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复合香气——星鳞鱼特有的清鲜,灵酒烤酱的醇厚焦香,星辰之力被炭火激发后那若有若无的清凉道韵,以及陈实秘制香料在高温下迸发出的、勾魂夺魄的辛香……这香气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嗅觉上,诱得人食欲大动,心神摇曳。
北蛮少主阿骨打早已抛开了一切矜持,他粗壮的手臂揽着体修石猛结实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一根串满烤鱼的铁签,唾沫横飞地比划着:“石猛兄弟!俺跟你说,去年在冰风谷,俺徒手撕了一头金丹期的雪域暴熊!那熊掌,啧啧,要是拿来这么一烤,刷上陈兄弟这酱料,怕是神仙闻了都要跌下云头!”
他说得兴起,一口咬下大半条鱼,连那蕴含着一丝星辰本源的细嫩鱼骨都嚼得嘎嘣作响,磅礴的气血之力在他体内奔涌,皮肤隐隐泛起一层赤铜色的光泽。
石猛如阿骨打那一般豪放,也吃得满嘴流油,闻言瓮声瓮气地回应:“阿骨打兄弟好气魄!不过我们青云后山有一种铁甲豪猪,皮糙肉厚,寻常飞剑难伤,但那獠牙下的里脊肉却是极品,用星尘酿腌过再烤,那才叫一绝!明日我便去猎一头来!”
两人相视大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那豪迈的笑声震得附近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另一边,几位中洲天骄则围着陈实,陷入了某种“学术性”的狂热。一位身着月白道袍、来自天机阁的俊朗青年,手中拿着一根玉晶虾的须子,眉头紧锁,仿佛在参悟无上大道:“陈道友,你方才提及的‘美拉德反应’,意指食物中的‘羰基’与‘氨基’在加热下产生诸多香气与色泽……此理似乎暗合丹道中‘君臣佐使’配伍,于鼎炉中文武火淬炼,激发药性、褪去杂质的过程!妙啊!莫非这烹饪之道,亦是一门深奥的炼丹术?”
陈实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胡诌:“这个…原理是相通的,相通的火候掌控,相通的能量转化…只不过我们追求的是口腹之欲与灵气吸收效率的最大化,没那么玄乎…”
他一边翻动着烤架上的食物,一边偷偷抹了把汗,生怕对方再问出什么高深问题。
瑶池圣女秦璐滛独自坐在一截光滑的树桩上,远离了中心的喧嚣。她纤纤玉指捏着一只小巧的玉杯,其中盛满了琥珀色的“醉仙忘忧”果酒。
她并未像他人那般大快朵颐,只是偶尔用银箸夹起一小块剔除了鱼刺的雪白鱼肉,或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优雅地送入檀口,细细品味。
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被众人环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陈实身上。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美眸中,少了几分平日的超然物外,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这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笨拙的胖子,为何总能捣鼓出这些令人惊奇的东西?这喧嚣的、充满烟火气的场景,与她所熟悉的灵界清修净土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然而,在这片逐渐升温、近乎鼎沸的喧闹中,西佛佛子玄奘却像是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冷寂。他此刻正静立于十余丈外的一株古松下。
月光如水,倾泻在他光洁的头顶和月白色的僧袍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他手持一串乌木念珠,颗颗圆润,泛着幽光,宝相庄严,宛如一尊玉雕的菩萨。
只是,他那双本该悲悯众生、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却微微蹙起,目光穿透喧嚣的人群,牢牢锁定了陈实肩头——那只正在悠闲梳理着璀璨银蓝色羽毛的小灰。
在玄奘修炼多年的“无垢佛眼”观照下,小灰周身萦绕的,绝非仅仅是精纯至极的风属性灵力与那玄奥莫测的空间波动。在那绚丽羽毛之下,在那看似无害的躯体深处,他“看”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桀骜不驯的凛冽之气!
那气息古老而高贵,源自某种强大的上古血脉,如同沉睡的火山,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足以焚天灭地的力量。更有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属于食物链顶端掠食者的先天“戾气”缠绕其间。
“阿弥陀佛。”玄奘低垂眼帘,无声地诵念了一句佛号,清澈的眸中流转着坚定与深切的慈悲,“此圣兽身负大因果,大威能,与陈实道友结此善缘,本是幸事。然其血脉中戾气深种,犹如无上琉璃蒙尘,明珠暗投。若不及早以无上佛法洗涤,导其灵性向善,化其凶戾为祥和,待其力量苏醒、心性未定之时,恐非此界之福,苍生或遭劫难。我佛慈悲,贫僧既见此事,岂能坐视不理?”
度化此圣兽,引其步入正道,不仅是功德,更是责任!
决心已定,玄奘整理了一下纤尘不染的僧袍,手持念珠,步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那喧闹的中心。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仿佛有淡淡的金莲虚影一闪而逝,周身开始流转起柔和而纯正的淡金色佛光,将他衬托得愈发神圣肃穆,与周遭的烟火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到来,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实道友。”玄奘在陈实面前站定,单手竖掌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佛礼。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和与力量,“贫僧观道友肩上这圣兽,灵性天成,根骨非凡,实乃贫僧生平仅见。”
他先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贫僧以佛眼观之,其血脉深处,隐有上古戾气盘踞,如丝如缕,纠缠不休。此气非其本愿,乃先天所携,然若不加以疏导净化,恐随其成长而日益壮大,他日心性受染,力量失控,非但其自身堕入魔障,亦恐酿成无边灾劫。贫僧不才,愿竭尽微末佛法,为其诵经祈福,化解戾气,引其灵台清明,步入慈悲正道。不知道友,可否应允?”
陈实正被中洲天骄关于“氨基酸与灵气粒子结构”的联想问得一个头两个大,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肩上的小灰。
小灰也正好停止了梳理羽毛,歪着小脑袋,一双纯净的绿豆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会发光、气息让它感觉有点“不一样”的光头两脚兽。
“戾气?”陈实眨了眨眼,满脸困惑。他天天跟小灰厮混在一起,这家伙除了贪吃、傲娇、偶尔用空间能力恶作剧偷点零食之外,简直是人(鸟)畜无害的典范,跟“戾气”、“灾劫”这些词根本搭不上边。但看这西佛高僧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宝相庄严,佛光绕体,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挠了挠头,本着与人为善、不得罪人(尤其是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高僧)的原则,以及万一……万一真有点什么自己没察觉的隐患呢?的心态,迟疑地点了点头:“呃……大师有心了。只要……只要不伤害到它,大师愿意试试,那就……试试吧。”
“道友慈悲,放心便是。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只为度化,不为损伤分毫。”玄奘见陈实同意,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欣慰。他不再多言,当即于众人环视之下,寻了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盘膝坐下。将乌木念珠轻轻置于膝上,双手结了一个玄奥的佛印,缓缓闭上了双目。
“唵、嘛、呢、叭、咪、吽……”
庄严肃穆的六字大明咒,自他口中缓缓诵出。初时如溪流潺潺,清澈宁静,旋即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声音逐渐变得宏大、悠远,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慈悲,清晰地回荡在石亭周围,甚至暂时压过了炭火的噼啪声和阿骨打豪爽的笑语。
随着经文声起,玄奘周身的淡金色佛光不再只是萦绕,而是如同潮水般涌动起来,变得浓郁而凝实。道道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圈,以他为中心,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将他身周丈许范围映照得一片明亮祥和。
空气中,那诱人的烤肉香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净化、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心宁神的檀香虚影,令人闻之便觉心神安定,杂念渐消。
原本喧闹的烧烤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骨打停止了与石猛关于妖兽肉质优劣的争论,诧异地转过头;那几位中洲天骄也停止了“学术探讨”,目光惊异地投向那佛光中的身影;连一直浅酌慢饮的秦璐滛也放下了玉杯,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认真地看向玄奘;柳生十兵卫抱臂而立,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却微微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宝相庄严的西佛佛子,以及他佛法指向的目标——陈实肩头那只小小的、绚丽的鸟儿身上。
佛光如温暖的潮水,温柔而坚定地漫延过来,将陈实和小灰一同笼罩在内。
小灰起初只是更加好奇了,小脑袋歪来歪去,打量着这片笼罩过来的金色“幕布”。
当那蕴含着佛门无上宁静、祥和、度化之意的佛光真正触及它身体的瞬间,它那身璀璨的银蓝色羽毛微微蓬松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极其舒适温和的力量浸润着。
这种感觉……很像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趴在星尘稻谷堆上打盹,又像是被主人用温暖的手指轻轻挠着下巴。暖洋洋的,懒洋洋的,让它从羽毛梢舒服到了骨头缝里。
于是,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小灰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被“度化”时应有的挣扎或抗拒,反而极其受用地眯起了那双小绿豆眼,喉咙里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满足至极的“咕噜咕噜”声。
它甚至主动将小脑袋往佛光更浓郁的核心区域凑了凑,寻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将喙埋进胸前的绒羽里,那副惬意慵懒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被顺毛顺到极致、快要化掉的猫咪。
玄奘佛子虽双目紧闭,但神识感知何等敏锐?小灰这般“驯服”、“亲近”佛光的反应,一丝不落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中。他心中不由一喜,禅心微动:“善哉!我佛慈悲!此圣兽果然颇具佛性,与佛法有缘!
看来这度化之功,已初见成效,戾气已有松动之象!”信心倍增之下,他诵经的声音愈发宏大庄严,如同黄钟大吕,震荡虚空。周身的佛光也随之暴涨,金光灿灿,几乎要凝成实质,试图将更精深、更磅礴的佛法意境灌注过去,一举洗涤那所谓的“先天戾气”,为其开启灵智,引其皈依。
然而,小灰的感受却与玄奘的期待截然不同。它哪里懂得什么佛法精深、戾气净化?
它只觉得这金光暖暖的,照得它很想睡觉;这和尚念叨的声音嗡嗡的,虽然不刺耳,但听久了实在单调乏味,像夏夜的蚊蚋。最重要的是——这光老是照着它,干扰它欣赏主人烤架上那些即将熟透、香气越发诱人的美食了!
它有些不耐烦地轻轻挪动了一下爪子,喉咙里的“咕噜”声带上了些许烦躁的颤音。
恰在此时,一只羽色鲜艳、身形稍大的霓羽雀(小灰的弟妹之一傲娇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它口中叼着一颗刚刚从后山灵果园摘取的、红艳欲滴、灵气充沛的“赤霞朱果”。
这家伙灵智不低,但本能地觉得那发光的光头周围很舒服,似乎是个献上“贡品”的好地方。
小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颗朱果,吃货的本能瞬间压过了那点被佛光烘托出的舒适与慵懒。
“啾——!”它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带着某种命令意味的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