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不着痕迹地漫过后山石亭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星尘稻在微风中摇曳,陈实赤足踩在温润的灵土上,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因稻谷生长而愈发蓬勃的生机,心中那份属于农人的踏实感便油然而生。
身旁,秦璐滛一袭素白衣裙,清冷如月下初雪,正凝神听着陈实讲解他最新观察到的、关于不同属性灵力波动对低阶“聚灵纹”结构稳定性的影响,偶尔颔首,或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往往能让陈实思路豁然开朗。
这般的宁静,几乎让人忘却外界正席卷五域的百年兽潮浩劫。然而,风云从未真正停歇,总会在人沉浸于安适时,悄然叩响门扉。
这一日,掌门亲自驾临后山。他并未驾驭遁光,而是如同寻常老者般,沿着青石小径一步步走来,步履间却带着一派掌门的沉稳气度。
他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如释重负的轻松,眉宇间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在距离石亭尚有数十步时,他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灵田边那两道身影——陈实正比划着,试图用最朴素的言语解释复杂的灵能共振原理,而秦璐滛则微微侧首,听得专注。
掌门的目光尤其在陈实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有见证宗门基石愈发稳固的欣慰,有对这位看似平凡师侄带来奇迹的由衷感激,但更多的,是一份随之而来、沉甸甸的责任感,仿佛整个青云派的未来,都与此子息息相关。他深吸一口气,将诸般心绪压下,这才缓步走近。
“陈师侄,秦仙子。”玄诚子拱手示意,语气温和而持重。
陈实与秦璐滛闻声停下讨论,转身回礼:“掌门(前辈)。”
“有好消息。”掌门脸上绽开真切的笑容,那是由内而外的松弛,“刚接到通过跨域传讯法阵紧急送来的中洲联盟最新战报!东瀛、北蛮、西佛三域的战事,取得了决定性进展!肆虐的兽潮主力,在我中洲精锐援军及各域修士同道的舍生忘死、奋力抗击下,已然呈现出溃败之势!残余妖兽虽仍在负隅顽抗,但已被分割包围,正被逐步清剿。联盟预估,若不出大的意外,最多再有数月,这场席卷五域、令生灵涂炭的百年兽潮,便将彻底平息!”
消息如一阵暖风,吹散了积压在陈实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他虽然蜗居在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后山,种种田,酿酿酒,但毕竟同属此界修士,听闻浩劫将过,苍生得免于难,自是心生欢喜,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如此一来,天下苍生总算可以喘口气,重建家园了。”
秦璐滛则显得平静许多,只是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轻鸣:“妖魔退散,本是应有之义,天道伦常,不容邪祟久肆。”
在她看来,下界这等规模的兽潮,虽对此界修士而言是浩劫,但若与灵界某些地域动辄波及数个大域、牵扯无数大能征伐的界域战争相比,实属寻常。不过,见到陈实与玄诚子为此欣喜,她眼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掌门感慨万千,长叹一声:“是啊,此番能如此迅速平定,实属不易,远超历届兽潮记载。尤其是东瀛剑修死战不退,凭手中长剑筑起血肉长城;北蛮巫祭不惜寿元,唤醒古老图腾,引动先祖之力;西佛之地的高僧更是慈悲为怀,屡屡舍身度化狂暴妖魂,以金身镇压魔窟…其壮烈决绝,皆令我辈动容。反观我南荒…”
他话语微顿,目光再次落到陈实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意与感激,“…此次不仅能偏安一隅,享有一方难得的安宁,甚至还有余力向外输出珍稀资源,支援他域战事。陈师侄,此间种种,你当居首功!青云上下,皆感念于心。”
陈实被掌门这般郑重的赞誉弄得有些窘迫,连忙摆手,脸上甚至因急迫而泛起一丝红晕:“掌门言重了,弟子万万当不起!弟子不过是在这后山方寸之地,种种田,酿酿酒,皆是分内之事,遵循本心而已。真正在前线浴血厮杀、扞卫人族疆土的,是萧师兄、石师兄他们,是各派那些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同道前辈!弟子岂敢贪天之功?”
掌门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心中更是感慨,笑了笑,不再就此多言,但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与认可,已然深深刻入心底。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微妙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兽潮将平,本是普天同庆之事,五域欢腾。不过,福祸相倚,中洲那边,却也随着战报传来了一些…其他的消息,需得我等警惕。”
“哦?什么消息?”陈实收敛了笑容,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也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其一,便是关于秦仙子的。”掌门转向秦璐滛,语气更加恭敬,同时也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仙子滞留我南荒青云派的消息,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已在中洲那些顶尖势力与古老世家的核心圈层中悄然传开。如今,中洲不少自诩风流的青年才俊,乃至一些闭关多年、久不出世的老怪物,都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斟酌着用词,但“兴趣”二字背后所代表的觊觎、好奇或别有用心,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秦璐滛秀眉微蹙,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仿佛听到了蚊蝇扰人的嗡鸣:“不过是些无聊之人的聒噪罢了。我之行止,自有缘由,何须他人置喙,更不劳他们费心。”
掌门苦笑道:“仙子身份尊贵,超然物外,自然不惧这些宵小之辈。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仙子玉驾在此,如同暗夜明灯。只怕届时会有不少自命不凡之辈,打着‘游历南荒’、‘拜会仙宗’的旗号前来,难免会扰了仙子的清静,更会给我青云派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他这话,明着是说给秦璐滛听,暗地里更是说给陈实听,提醒他这股因圣女而起的风浪,很可能也会波及到他这处后山小院。
陈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骨子里只想苟在后山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生生种田研究,最怕的就是这种因外界纷扰而来的“不必要的关注”!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核心生存哲学。
掌门见二人神色,知他们已明白其中关窍,便继续道:“这其二,便与师侄你,以及我们青云派近些年来的诸多变化,息息相关了。”
他神色严肃了几分,目光扫过周围长势惊人的杂交灵稻,沉声道:“中洲之地,人杰地灵,更不乏明眼之人、卜算之能。我南荒此次应对兽潮,表现过于亮眼——损失远小于往届记载,甚至能在保障自身的前提下,持续向外输出大量珍稀灵谷、灵酒等战略资源。加之,我派门下弟子,尤其是近十年入门的这一批,整体修为精进速度明显加快,根基打得异常牢固,最显着的是底层弟子筑基成功率提升了近三成,体修一脉的整体实力与突破案例更是远超历史同期…这些系统性、整体性的提升,绝非偶然,瞒不过那些有心人的深入探查。”
“虽然关于杂交灵稻之事,宗门内部已列为最高机密,严令禁止外传,与盟友势力的稻种交换也设下了重重限制和因果誓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那些与我们有过交易的盟友势力内部,难保没有中洲某些大宗门安插的眼线或主动投靠之辈。\"
\"如今中洲高层已有隐秘传言开始流转,说我青云派或是得了上古遗泽,掌握了某种能夯实根基、惠及大众的‘秘宝’或‘秘法’,其效果堪比逆天改命之造化…甚至,有更离谱的猜测,将此事与那位神秘的、曾惊鸿一瞥的前辈,以及滞留于此的秦仙子联系了起来,认为我派之兴,皆因得了灵界上宗的青睐或遗留。”
陈实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最初只是想种点好稻子,让同门能吃饱饭、修炼更容易些,这份朴素的愿望,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已然触动了一些关乎宗门气运、势力格局的更深层次的东西。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岂能不懂?这“璧”,既是他带来的杂交灵稻技术,也是因此而被联想、被赋予的种种神秘光环。
“掌门,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是否需要暂停稻种的外流,或者…”陈实有些担忧地问道,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刻意让灵稻长势差一些,以韬光养晦。
掌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前还只是停留在传言层面,众说纷纭,并无确凿实证指向杂交灵稻。中洲那些大宗门历史悠久,最重脸面与规则,自恃身份,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或绝对把握之前,也不会轻易放下身段,对我青云这等一域之宗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
况且,我青云如今有司徒师叔祖这位化神剑修公开坐镇,便是一块分量极重的定山石,等闲势力也要仔细掂量掂量,能否承受一位化神修士,尤其是一位精通杀伐的剑修的怒火。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