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后山,那因恐怖威压而扭曲、折叠的空间褶皱,如同被抚平的绸缎,缓缓恢复了原状。
但那只悬浮在陈实肩头、通体流转着纯净银蓝色星辉、周身荡漾着玄奥空间韵律的小鸟身影,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狠狠地、不容置疑地刻印在了所有感知到这一幕存在的意识深处!
裂天妖圣那原本浩瀚如星海、暴戾如熔岩的意志,在经历了最初的、足以颠覆其认知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确认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堪称戏剧性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前一瞬,还是倾覆山河、碾碎蝼蚁的滔天怒火,是针对屠戮它万千子民者的残酷报复,是蛮荒主宰不容置疑的威严展现。
而此刻……
那股庞大无比的意志,如同退潮般,以惊人的速度收敛了所有锋芒。
笼罩石亭乃至整个青云山脉的最后一丝毁灭性威压,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紧接着,在所有人(和妖)惊愕到几乎失语的注视下,南部战场上空那原本遮天蔽日、翻滚不休的墨色妖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以莫大法力强行约束、压缩!
风云激荡,妖气汇聚!几个呼吸之间,那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庞大妖云,竟硬生生地凝聚、塑形成了一个高达百丈、凝实无比的人类大汉虚影!
这虚影身着古朴厚重的黑色战甲,甲胄上铭刻着蛮荒古老的图腾与纹路,细节清晰,仿佛实物。面容粗犷,线条硬朗如斧凿刀刻,一双眸子如同两团燃烧的暗金色火焰,虽为能量体,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妖力与威严。
正是裂天妖圣以自身精纯妖元和神念,跨越无尽空间,凝聚而成的强大化身!
这化身一出现,便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南荒战场所有幸存修士、以及通过秘法观战的所有联盟高层,下巴集体砸落在地的惊世之举——
他完全无视了下方刚刚差点被他捏碎、此刻仍处于懵逼状态的紫霄门上下,无视了石亭顶上那位刚刚与他进行过惊心动魄意念交锋、让他忌惮不已的人族化神司徒玄,甚至无视了刚刚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生死对峙氛围。
他那由最精纯妖云凝聚的、如同两轮暗金色小太阳般的炽热视线,无比精准、无比专注,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惶恐与发自血脉的敬畏,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聚焦在了后山石亭中、落在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类胖子肩头的——那只巴掌大小、银蓝色羽毛还有些因之前恐惧而微微炸起的小鸟,小灰身上!
然后,在这死寂的天地间,这高达百丈、威势滔天的妖圣化身,对着那只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歪着脑袋的小鸟,遥遥地、极其郑重地、甚至带着一丝古老而繁琐礼仪韵味的——躬身!行礼!
动作标准,姿态谦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只小鸟,而是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紧接着,一个如同万千闷雷汇聚、却又被极力压制了音量、努力显得“温和”(尽管依旧震得人神魂发颤)的宏大声音,清晰地响彻在石亭周围每一个生灵的心神深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恭敬与请罪的意味:
“不知太古圣兽大人在此栖息!晚辈裂天,鲁莽冲动,惊扰圣驾,罪该万死!!望圣兽大人恕罪!!”
圣兽大人!!
晚辈裂天!!
罪该万死!!!
这三个词组,如同三道撕裂苍穹的九天神雷,一道比一道猛烈,接连狠狠地劈在了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生灵神魂之上!
紫霄门主手中的传承雷印“嗡”地一声哀鸣,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颗鹅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离眼眶,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几个字,只剩下一个混乱的念头:太古圣兽?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鸟?!
统御蛮荒、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裂天妖圣,竟然对它自称晚辈?!还罪该万死?!我……我是不是在刚才的威压下道心崩溃,产生心魔幻听了?!
欧冶废手里那柄视若性命、沉重无比的灵纹锻造锤“哐当”一声,直直掉在地上,将坚硬的青石板砸出一个浅坑,他却恍若未觉。这位脾气火爆的壮汉,只是死死地盯着天空中那对着小灰恭敬鞠躬的妖圣化身,粗犷的脸上肌肉抽搐,嘴角歪了又歪,最终从喉咙里挤出几句梦呓般的喃喃:“老……老子这双炼器眼……没瞎吧?那……那老妖兽……裂天妖圣!他娘的在对谁鞠躬?对那只整天就知道蹭吃蹭喝、偷老子灵矿屑的小肥鸟?!还……还自称晚辈?!我操!这世道是疯了还是老子没睡醒?!”
陈实更是彻底懵圈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依旧有些瑟瑟发抖、寻求庇护的小灰,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姿态卑微到近乎诡异的妖圣化身,再低头看看自己臂弯里这只除了胃口奇佳、羽毛漂亮点、偶尔能带起点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外,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顺便卖萌打滚的小灰鸟。
太古圣兽大人?指的是小灰?
晚辈?是裂天妖圣的自称?
这巨大的信息反差,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他穿越以来,通过原身记忆和自我见闻所建立起来的、关于修仙界“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境界压死人”的铁律,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荒谬绝伦的景象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小灰自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给搞糊涂了。它眨巴着那双清澈又带着点茫然的绿豆大小眼睛,看了看天空中那个对它弯腰的、气息让它本能感到有些害怕的“大块头”,又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蹭了蹭陈实的手指,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困惑的:“啾~?”
这一声软糯的、毫无杀伤力的“啾”,听在裂天妖圣那庞大的化身耳中,却仿佛蕴含着无上妙音,带着某种它无法理解、却必须敬畏的圣兽意志!
它(他)那百丈高的身躯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垂下的头颅更低了几分,语气变得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急于解释和撇清关系的惶恐:
“圣兽大人息怒!晚辈有眼无珠!实不知是您在此清修隐居,方才驱动儿郎,乃至亲身降临意念,多有冒犯,惊扰了您的安宁,实乃无心之失,万万不敢有意触犯圣威!若早知是尊驾在此,晚辈必定约束麾下,决朿兽潮,严令禁止任何妖族靠近此地万里之内,绝不敢让一丝尘嚣扰您清净!”
它的态度,简直比对它血脉源头的那位远古始祖还要恭敬十分!什么子民被屠戮的怨念,什么人族挑衅的怒火,什么化神修士的阻拦……在“裂空云鹏”这四个字代表的至高血脉与古老传说面前,统统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可以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裂天妖圣内心期实也是翻江倒海,波澜万丈,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裂空云鹏!竟然是早已绝迹洪荒、执掌空间本源的至高圣兽后裔!这……这怎么可能存于世?!但其血脉本源散发出的那股凌驾于万妖之上的纯粹威压,绝不会有错!那是铭刻在吾等妖族真灵魂魄最深处的烙印!”
最初的震惊与源自血脉的敬畏之后,一种属于古老霸主的精明与算计迅速抬头。
“圣兽大人似乎……状态有异?气息虽纯粹高贵,却明显稚嫩弱小,远未成长起来。而且……它竟与那个人族小子如此亲近,甚至隐隐以其为主,寻求庇护?!”这个发现让裂天妖圣心头剧震,随即涌起的,却并非抢夺的贪婪,而是一种更深的忌惮与无奈。
“该死!圣兽竟已认主!血脉契约已成,灵魂相连!这意味着,即便我此刻能强行掳走圣兽,其已认主的血脉对我而言也已是无用之物,根本无法用来提纯我自身血统!强行剥离,只会引来圣兽本源反噬,得不偿失!”
“更何况……能让一位未成长的裂空云鹏心甘情愿认主……这个人族胖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身上必然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或许,这才是比圣兽本身更值得探究的机缘!”
想到这里,裂天妖圣彻底熄了任何强抢或不利的念头。抢夺无用,得罪不起,那么剩下的唯一出路,就是“认怂”和“交好”。至少,绝不能与圣兽及其主人结下死仇!
甚至,若能借此机会,弄清这胖子的底细,或与圣兽建立起一丝善缘,那才是真正的、长远的大利!
所以,眼下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不是什么报仇雪恨,也不是什么争夺利益,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化解刚才的冲突,并尝试接近、探究这个能让圣兽认主的神秘人族!
于是,这足以载入南荒史册(并在未来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里,成为修仙界经久不衰的谈资和未解之谜)的诡异一幕,就这样定格了:统御蛮荒亿万里疆域、凶名能令元婴修士闻风丧胆的裂天妖圣,其强大化身,正对着青云派后山一个杂役弟子(在它看来)肩头的一只“人畜无害”的小肥鸟,卑躬屈膝,连连告罪,态度谦恭得如同面对师长的蒙童。
全场死寂。
只有风掠过南部战场,卷起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以及无数道呆滞、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在那百丈妖圣化身与巴掌大小的银蓝色小鸟之间,构成了一幅极度不协调却又真实发生的画面。
司徒玄不知何时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回了亭顶的飞檐上,拿着他那暗红色的酒葫芦,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看着下方这戏剧性拉满的一幕,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戏谑,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低声吐槽道:“得,正主儿发话了,没老夫啥事了……也好,省力气,看戏。”
他乐得清闲,甚至觉得眼前这反差巨大的场面,比喝他最珍藏的星尘酿原浆还要有趣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