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静立于家主书房外那扇由万年沉香木雕琢而成的巨门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中那抹难以按捺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尽数压下。
门板上铭刻的繁复阵法符文流淌着淡淡的微光,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森严与重要。他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仪容,法袍的每一道褶皱都被抚平,确保自己此刻的状态完美无瑕——自信、沉稳,又带着身为儿子与下属面对权威时那恰到好处的、因欲进献重宝而该有的恭谨。
他指节微屈,轻轻叩响门扉,声音在幽静的回廊中清晰可闻。
“进来。”门内传来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弦微紧的威严。
慕容轩推门而入。
书房内的景象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古朴与厚重。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玄黑色书架,其上陈列的并非纸质书卷,而是灵光氤氲的玉简、年代久远的兽皮古卷,甚至还有一些残破却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古老法器碎片,它们如同沉默的史官,无声地见证并诉说着慕容世家悠久而辉煌的底蕴与历史。
空气里弥漫着千年龙涎香宁心静神的淡雅香气,但更浓郁的,是一种无处不在、浩瀚如海的灵压,它并非刻意释放,却如同呼吸般自然弥漫,充斥着小世界的每一寸空间,彰显着此地主人的强大。
慕容世家当代家主,慕容决,正端坐在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人,面容与慕容轩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威严深邃,眉宇间仿佛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与深不可测的智慧。
双眸开阖间,偶有精光如电闪般掠过,其周身气息沉凝如山岳,又浩瀚如星海,赫然是一位已臻元婴后期的大修士!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书房、乃至这片天地法则运转的中心,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父亲。”慕容轩上前几步,于书案前三丈处停下,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慕容决并未立刻回应。他手中正拿着一枚散发着微弱却纯粹星光的玉简,指尖偶尔在其表面划过,带起细微的能量涟漪,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查阅着其中记载的紧要信息。书房内只剩下沉香木燃烧时极轻微的噼啪声,以及那令人压抑的寂静。
良久,慕容决才缓缓放下那枚星光玉简,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慕容轩身上。那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念头。慕容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让他丹田内的灵气运转都似乎滞涩了半分。
“回来了。”慕容决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低沉平淡,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是,父亲。南荒之事已了结。”慕容轩恭敬回答,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父亲日常事务繁忙,绝不会无缘无故召见刚刚归家的他。结合近日龙渊城内的风声,他几乎可以肯定,此次召见,九成与那“茅台”灵酒有关。
果然,慕容决下一句便直接切入主题,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依旧锁定慕容轩:“近日,龙渊城内有些关于你的传闻。沸沸扬扬,说你从南荒那偏僻之地,带回一种名为‘茅台’的灵酒,品质堪称绝世,引得姜家、李家那几个素来眼高于顶、挑剔至极的小辈都为之疯狂,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抛出重金厚礼,只为求得一盏?”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趣闻,但慕容轩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最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探究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热切。家族的情报网络无孔不入,效率惊人,此事在龙渊城年轻一辈中闹出不小动静,详细报告定然早已呈报于父亲案头。
“回父亲,确有其事。”慕容轩心中一定,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再次取出那个已被他视若珍宝、时刻以自身温养的白玉瓶(当然,里面的酒液为了应付各种“品鉴”已所剩无几,此刻主要用于展示),双手平稳地奉上,“此物便是‘茅台’。
乃孩儿此次南荒之行,于一处极其隐秘之地,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位…隐世奇人手中所得。其数量极为稀少,堪称绝版,孩儿不敢专美,深知唯有父亲这等见识与修为,方能真正品鉴其妙处,特此献与父亲。”
他言语清晰,刻意强调了“隐世奇人”、“数量稀少”、“绝版”等字眼,既是极力抬高茅台的身价,也是为后续可能出现的、关于来源与量产的问题埋下伏笔,预先做好铺垫。
慕容决的目光终于从慕容轩脸上移开,落在那只看似朴素无华的白玉瓶上,微微颔首。侍立在阴影处的一位青衣老仆,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动作轻柔却精准地接过玉瓶。
老仆先是指尖泛起灵光,在瓶口处细细探查一番,确认无毒无害无任何禁制后,方才取过书案上一只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由能最大限度激发酒液灵性的万年墨玉髓雕琢而成的杯盏,小心翼翼地斟了浅浅一盅。
酒液流出,那奇异的、霸道的、复合着无数种难以言喻醇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竟将书房内千年龙涎香的宁静气息都压下去了几分。
慕容决并未像年轻人那般急切,他先是微微倾身,仔细观察酒色,见其微黄透明,琼浆玉液般纯粹,无丝毫杂质。继而,他轻嗅酒香。
当那霸道而奇异、层次分明却又浑然一体的醇香涌入鼻腔,直冲天灵盖时,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眉头几不可查地扬起,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
他缓缓伸出两指,拈起墨玉杯,并未豪饮,而是极其斯文地抿了一小口。
刹那间,书房内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凝滞了。慕容决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久久未语。只有他搭在紫檀木扶手上那根修长食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显示着他内心深处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正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体悟与衡量。
慕容轩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等待。他深知,父亲的评价,将直接决定这“茅台”在家族眼中的价值,也决定着他此次“献宝”的成败。
足足过了近二十息,慕容决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似乎带着一丝回味无穷的意味吁出一口气。令人惊异的是,那口气息之中,竟也缭绕着一缕令人心旷神怡、精神微振的奇异酒香,经久不散。
他低头看着杯中剩余的那一点点微黄酒液,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其看穿,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字音清晰,重若千钧:
“神品。”
能得到一位见多识广、修为高深、尝遍天下灵珍的元婴后期大修士如此评价,其分量,远超龙渊城里那些年轻子弟们的千万句惊呼与赞美!
“此酒之妙,非仅在于口腹之欲,其香、其味、其格,皆乃顶级。”慕容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显然在细细品味,“更难得在于,其对灵力运转有细微却显着的助推之效,对神魂更有润物细无声般的滋养与淬炼之功!长期饮用,对突破瓶颈、稳固境界,大有裨益!”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再次看向慕容轩,问题直指核心:“轩儿,你说此酒乃隐世奇人所酿?那位奇人何在?是何跟脚?姓甚名谁?修为境界如何?你可能与之建立长期稳定的交易渠道?甚至…有无可能,探听乃至获取那酿制之法?”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箭般射出,每一个都关乎巨大利益!慕容决作为一家之主,执掌庞大世家,首先想到的绝非满足个人口舌之欲,而是这“茅台”背后所代表的、足以撼动现有格局的巨大利益!
能酿出此等近乎道级的神酒,其价值无可估量!若能掌握酿制技术,或是彻底垄断货源,对慕容世家整体实力的提升,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人脉、影响力),都将产生难以想象的推动作用!这远比几瓶、几十瓶现成的酒重要千万倍!
慕容轩心中早有预案,他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遗憾”,甚至还带着一丝后怕,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父亲明鉴,洞悉万里。孩儿初得此酒时,惊为天人,内心想法与父亲完全一致。当时便欲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位奇人,希望能够大量购买,甚至…曾心存侥幸,奢望能否求取那酿制之方。”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的忌惮之色愈发浓重:“然而,待孩儿冷静下来,凭借我们慕容家的渠道多方小心探查、印证,甚至动用了一枚埋藏已久的暗棋,才骇然发现,此酒…根据诸多蛛丝马迹推断,极有可能并非一人之力所能酿就,其背后,似乎有着整个青云派的影子,至少,是得到了该派的鼎力支持。”
“青云派?”慕容决眉头微蹙,目光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快速搜索着记忆,“南荒…似乎只是个偏安一隅的二流宗门?灵气稀薄,资源贫瘠,并无甚出奇之处,从未听闻有何能拿得出手的特产或是高手。”
中洲顶级世家,目光一向聚焦于核心大域,对南荒那种边陲之地的小门小派,的确缺乏关注,甚至带有一丝天然的轻视。
“父亲所言极是,原本确实如此。”慕容轩声音压得更低,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肃然,“但孩儿此次亲赴南荒,却得知了一个足以震动周遭数个大域的惊天消息——如今的青云派,今非昔比,其门中…已有化神期大能坐镇!”
“化神期?!”
慕容决一直淡然的脸色终于猛地变了!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一股难以抑制的浩瀚气息自体内勃发而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虽然只是一瞬便被他强行收敛,但那瞬间泄露出的、属于元婴后期大修士的恐怖威压,依然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如同水银!连四壁书架上的灵光都为之暗淡!旁边侍立的老仆更是将头颅埋得更低,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消息确切?!你可亲眼所见?!是哪位前辈?!何时突破的?!为何近在咫尺的中洲,没有任何关于天地异象的消息传出?!”慕容决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沉稳,但语速明显加快,连续的追问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震惊与重视。
化神期!那是真正站在此界顶端、堪称陆地神仙的存在!元婴与化神,看似只差一阶,实则是天与地的差别,是生命层次的一次巨大跃迁!
一个拥有化神期修士的宗门,无论其之前如何籍籍无名,实力如何弱小,都会瞬间跃升,拥有与中洲顶级势力平等对话、甚至令人心生敬畏的资格!每一位化神期修士的出现,都可能意味着区域势力格局的重新洗牌!
慕容轩感受到父亲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震惊,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他知道,司徒玄这位神秘化神的存在,就是他手中最好、也是最强的护身符与谈判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