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
天空城的光轨网络依旧流光溢彩,将永不坠落的夜幕渲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然而在这座梦幻巨城的基座深处,“万废归流”的污浊通道内,气氛却如同即将点燃的火药桶,压抑而躁动。
陈实蹲在疤脸李指定的“清净”边缘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废弃石料堆。他早已换上了那套隔热靴和防火手套。
厚重的靴子硌得他脚踝生疼,粗糙的手套摩擦着皮肤,散发出浓烈的皮革和汗渍混合的馊味。但他毫不在意,所有的感官都紧绷到了极致。
体感增强的被动如同无形的蛛网,被他催动到极限,丝丝缕缕地蔓延开去,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妙的能量流变。
通道深处的喧嚣声浪越来越高亢,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沉重的脚步声、粗鲁的吆喝声、以及金属闸门开启时刺耳的摩擦声,混合成一股压抑的洪流,冲击着他的耳膜。
空气的温度在悄然攀升。不再是之前那种湿冷的霉味,而是一种混杂着金属灼热、岩石烘烤、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焦糊、腥臊、甚至带着一丝甜腻的诡异气息。
这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钻进鼻腔,带来一种窒息般的灼烧感。陈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仿佛塞了团火炭。
“清心丸”刺鼻的草药味在口中弥漫开,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勉强抵御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污浊热浪和潜在的丹毒侵蚀。他怀里贴身藏着那几张“自爆火符(伪)”,如同揣着几块烧红的烙铁,既带来安全感,又时刻提醒着他危险。
小灰依旧蜷缩在他怀里最深处,裹在几层柔软的破布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银蓝色的风翎黯淡无光,精神萎靡,显然还没从之前的脱力中恢复过来。陈实轻轻抚摸着它,低声道:“小祖宗,再忍忍,等会儿给你找大补的!”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轰鸣!
“轰隆隆——!!!”
紧接着,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倾泻声!仿佛有千万吨的熔岩从九天之上轰然倒下!整个通道都在这恐怖的声浪中微微震颤!脚下的石板传来清晰的震动感!
来了!“子夜倾泻”!
陈实猛地站起身,绿豆小眼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通道深处,通往“万废归流”主闸口的岔道口!
一股肉眼可见的、裹挟着浓烟、粉尘和灼热蒸汽的暗红色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鼻到极致的恶臭,从主闸口的方向汹涌喷出!
洪流所过之处,空气被剧烈扭曲,光线变得模糊不清,通道两侧堆积的废弃物被瞬间吞没、融化!
“冲啊!!”
“新鲜的!”
“快!快!闸口那边!”
“别挡道!滚开!”
几乎在洪流涌出的瞬间,无数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通道的各个阴暗角落、废弃堆后面猛地窜了出来!
他们穿着和陈实类似的、但更加破烂肮脏的隔热装备,脸上蒙着厚布,只露出一双双充满贪婪和疯狂的眼睛,嘶吼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灼热洪流涌出的方向冲去!
场面瞬间失控!人流混杂在一起,在狭窄的通道内疯狂涌动!咒骂声、惨叫声(有人被推倒踩踏)、金属碰撞声、以及洪流倾泻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疯狂的地狱交响曲!
疤脸李带着他那几个精悍的手下,如同礁石般钉在主通道通往闸口的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大声呼喝着维持秩序(或者说是在圈定地盘),同时目光如电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
当他的视线捕捉到那个穿着他提供的旧装备、在汹涌人潮边缘显得笨拙而格格不入的肥胖身影时,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对着身边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陈实没有立刻冲上去。他强忍着被热浪熏得头晕眼花、被恶臭呛得几欲呕吐的感觉,凭借着体感增强的预警,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人潮的边缘艰难地移动着,寻找着最佳的切入点和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深知,冲在最前面直面那灼热洪流,绝对是找死!
那倾泻而下的废渣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熔岩瀑布。暗红色是主基调,那是高温灼烧和丹毒混合的颜色。
其间夹杂着尚未燃尽的药草残骸(焦黑扭曲)、破碎的丹炉内胆碎片(闪烁着暗沉的金属光泽)、凝固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药液(散发着甜腻与焦糊混合的诡异气味)、以及大量如同火山灰般的细密粉尘(那是被彻底焚毁的灵材精华与杂质的混合物)。
恐怖的高温扭曲着空气,离得稍近,即使隔着隔热靴和防火手套,陈实也能感觉到脚底和指尖传来的灼痛!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丹毒混合着各种有害气体,如同无形的毒针,不断刺穿着“清心丸”构筑的脆弱防线,熏得他头晕目眩,眼泪直流。
更可怕的是,在那翻腾的洪流表面,偶尔能看到几抹如同活物般蠕动、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苔藓状物体——蚀骨魔苔!它们贪婪地吸收着废渣中的驳杂能量和逸散的生机,如同附骨之疽!
陈实亲眼看到,一个冲得太靠前的拾荒者,不小心一脚踩进了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粘稠物里。那粘稠物瞬间如同活了过来,死死裹住了他的脚踝!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喧嚣!
那人脚踝处的隔热皮靴如同蜡烛般迅速融化、碳化!皮肉接触到粘稠物,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瞬间变得焦黑冒烟!更可怕的是,粘稠物中几粒微小的幽绿磷光瞬间附着上去,如同种子般疯狂汲取血肉灵力,迅速生长蔓延!
那人疯狂地挣扎、拍打,却无济于事,转眼间半个小腿就被那诡异的幽绿苔藓覆盖!周围的拾荒者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散开!
“魔…魔苔!快跑!”
“别碰他!沾上就完了!”
混乱瞬间升级!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陈实看得头皮发麻,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清心丸”的药力催发到极致,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和翻涌的恶心感。疤脸李的情报没有半点水分!这“子夜倾泻”的宝藏,是用命去搏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体感增强如同精密的雷达,在混乱与灼热中艰难地扫描、过滤着。大部分区域都充斥着狂暴、混乱、灼热、剧毒的能量乱流,如同沸腾的油锅。
但在靠近主洪流边缘、一处相对“平静”的堆积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和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顽强地穿透了层层污浊与混乱,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感知中!
那波动…带着一种磅礴的生机,却又被一种深沉厚重的死寂与焦灼所包裹、压制。如同被厚厚火山灰掩埋的参天古树,生机被强行禁锢、扭曲,却依旧顽强地透出一丝生命的律动!这感觉,与他之前感应到的任何废丹、废料都截然不同!
“就是它!”陈实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宝贝!绝对是稀世珍宝!比那几张自爆火符珍贵百倍千倍!
目标锁定!就在那翻腾的暗红洪流边缘,一块被大量新鲜废渣半掩埋、正散发着惊人高温的巨大“焦炭”附近!那波动,正是从那“焦炭”内部传来!
“妈的!拼了!”陈实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为了这丝感应,为了小灰的恢复,为了司徒师叔祖口中的“引星石碎片”,值得一搏!
他不再犹豫,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主要是对财富的渴望驱动)!他猛地将怀里依旧萎靡的小灰往更深处、相对安全的破布里塞了塞,低吼一声:“藏好!”
然后,他如同一个笨拙却目标坚定的攻城槌,压低身体重心,利用体型优势(?)和体感增强对混乱人流的预判,开始朝着目标区域奋力“挤”去!
“滚开!”
“挡路的死胖子!”
“踩到老子脚了!”
怒骂声、推搡声不绝于耳。灼热的气浪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汗水混合着污渍瞬间浸透了后背。一张张被贪婪扭曲的脸在眼前晃动,散发着恶臭的推车擦身而过,好几次陈实都感觉自己要被汹涌的人潮踩在脚下,或者被灼热的废渣溅到身上。
他死死盯着那块越来越近的、如同小房子般巨大的“焦炭”。那东西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流淌凝固的痕迹,像是一块被雷劈了无数次又被岩浆浇灌过的巨木残骸。
它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变形,靠近它的废渣都被烤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青烟。体感增强清晰地传来警告:极度危险!高温!强辐射!剧毒残留!
那块散发着精纯生机波动的宝贝,就被压在这恐怖的“焦炭”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