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特有的苦涩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烧焦毛发又夹杂着硫磺的刺鼻气息,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陈实刚踏出门槛的脸上,三天的禁足融离,胖爷终于又自由了。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发酸的鼻子,眼睛瞬间被空气中弥漫的淡青色烟雾熏得有些发红。视线所及,一片狼藉。
陈实想着回到他那偏僻的后山小径上,享受着扫落叶、逗弄灰雀、盘算着攒几个贡献点的安宁时光。
“陈师兄!陈实师兄!你在哪啊!救命啊——!”
一声带着哭腔、又急又慌的呼喊,由远及近,打破了后山的寂静。那声音清脆悦耳,即使在惊慌中也带着一丝独特的韵味,陈实太熟悉了——又是丹房那位向来麻烦不断、眼高于顶的小师姐柳如烟!
陈实愕然抬头,只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山道上冲下来,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从容优雅。
柳如烟那身精致的弟子服,此刻沾满了灰黑的污渍,袖口和衣襟处甚至有几处被高温燎出的破洞,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她小巧的鼻尖红红的,往日里总是带着淡淡疏离感的杏眼此刻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成一簇簇,脸上更是东一道西一道的黑灰痕迹,整个人像只刚从灶膛里钻出来的小花猫,狼狈又可怜。
她一眼看到脸懵的陈实,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那双平日里用来掐丹诀、拈灵药的纤纤玉手,此刻沾满了药渣和黑灰,带着一股焦糊味,一把就死死抓住了陈实那件同样不怎么干净的杂役服袖口,力道大得差点把陈实拽个趔趄。
“陈师兄!快!快跟我去丹房!求你了!”柳如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泪珠子终于断了线似的滚下来,在脸上的黑灰中冲出两道白痕,“我……我又炸炉了!这次炸的是大丹炉!炉口全堵死了!是玄铁焦!孙师叔……孙师叔说,要是清理不干净,就要罚我去扫三年茅房!还要扣光我所有的贡献点!呜呜……陈师兄,我知道你……你有那个‘吸尘符’!你帮帮我!只有你能救我了!紫云炉可以,大丹炉也一定可以的。”
她仰着小脸,泪眼婆娑,满是绝望和哀求,那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平日里绝不可能出现的卑微乞求。
这位向来被众星捧月的小师姐,又亲自跑来抓一个扫地的胖子救命。
陈实被拖到炼丹房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丹炉。
炉口那层厚厚的、仿佛凝固沥青般的焦糊物(玄铁焦),在昏暗的丹房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光。一股混合着绝望、肉痛和极度不情愿的情绪在他心里翻腾。让他去清理这个?开什么玩笑!
这玩意儿看起来用飞剑劈都未必劈得开!他只想立刻转身,回到他安静偏僻的后山小径,继续他扫落叶、逗小灰的美好(且安全)的杂役生活。
“小……小师姐,”陈实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抗拒,“您太看得起我了……这……这炉子它……它看起来像是要成精了啊!我这符……它就是扫扫地、抓抓老鼠……对付这祖宗,怕不是给它挠痒痒……”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把手从柳如烟的“魔爪”里抽出来。被这位小师姐亲自抓来,压力更大了!
“师兄!”柳如烟的哭腔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双手死死攥紧陈实的袖子,力道之大,指关节都泛白了,“求你了!试试!就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成了,我……我把我新炼的那炉‘凝香丸’分你一半!不成……不成我也认了!”她飞快地补充道,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恳求。
凝香丸?陈实脑子里瞬间闪过那玩意儿的介绍——据说能让人体带异香,深受某些爱美的师姐师妹追捧,价值不菲。贡献点!
大量的贡献点!这个念头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穿了他心中的抗拒迷雾。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挣扎地在巨大狰狞的丹炉和柳如烟那张布满黑灰泪痕、却带着巨大诱惑许诺的小脸上来回扫视。
风险……收益……扫三年茅房(虽然好像也是扫地)……凝香丸……
“……分一半?”陈实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喉咙里挤出确认。
“分一半!”柳如烟斩钉截铁,用力点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火花。
陈实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焦糊和药渣的刺鼻空气呛得他肺管子生疼。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豁出去的悲壮。
“成!”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像是签下了生死状。他不再看柳如烟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转身,毅然决然地朝着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炉走去,背影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
轰!哗啦——!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丹炉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如同狂风过境的巨响!数十张“吸尘符”被同时引动,强大的、方向混乱的吸扯之力在丹炉内部狭窄的空间里瞬间爆发、碰撞、叠加、撕扯!
效果,远远超出了陈实最疯狂的预期!
如同在密闭的罐子里引爆了一颗空气炸弹!
炉壁上那些厚厚的、坚硬的焦黑硬块,在狂暴无序的吸扯乱流面前,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大块大块焦黑油亮的硬壳被硬生生从炉壁上撕扯下来,瞬间又被更加混乱的吸力撕碎、拉扯!坚硬的焦壳碎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和粉末,如同被卷入了一场无形的、狂暴的龙卷风!
噗!噗噗噗!
无数乌黑的碎块、粉末、甚至夹杂着一些陈年的、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药渣残骸,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炉口那被撕开的缝隙、以及被符箓吸力强行撑开的孔洞中喷射而出!那场面,简直像是丹炉内部爆发了一场由焦糊和药渣组成的黑色火山!
“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啊!好痛!砸到我了!”
“快躲开!”
刚才还哄笑嘲讽的丹房弟子们瞬间遭了殃。离得近的几个首当其冲,被劈头盖脸喷涌而出的黑色渣块糊了满头满脸,冰冷的、坚硬的、带着浓烈焦臭味的碎块砸在头上、脸上、身上,生疼无比!更可怕的是那些弥漫开来的黑色粉尘,如同浓雾般瞬间扩散,呛得人涕泪横流,咳嗽不止。
整个丹房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惨叫声、咳嗽声、被碎块砸中物体的噼啪声响成一片!刚才还抱着胳膊看戏的瘦高个弟子,被一块拳头大的焦块直接砸中了肩膀,痛得嗷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原地跳脚。
那个圆脸弟子更惨,正张大着嘴嘲笑,被一股浓密的黑尘兜头罩脸灌了进去,顿时呛得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齐流。其他人也顾不上看热闹了,一个个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躲避着这无差别攻击的“焦糊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