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肉香啊(1 / 2)

膳堂后厨特有的、混杂着油烟、香料、食材和一丝淡淡馊水味的浓烈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拍在陈实脸上。他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陶罐,像一尊被钉在门槛上的胖门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晕眩里。巨大的灶台喷吐着灼人的火焰,铁锅里翻滚着粘稠的汤汁,蒸笼叠成小山,白汽弥漫。杂役们穿梭其中,吆喝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柴火噼啪声、还有角落里几只肥硕老鼠肆无忌惮跑过时留下的窸窣声……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

他的视线穿过这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在仓库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老李。

膳堂的管事,此刻正对着仓库门跳脚大骂,唾沫星子在晨光里飞溅。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胖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涨成了酱紫色,脖子上的青筋蚯蚓般暴起,随着他每一次咆哮而剧烈跳动。

“废物!一群废物!!”老李的咆哮声压过了所有的噪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那么大个窟窿!白花花的面粉撒了一地!那是灵谷粉!灵谷粉啊!你们这帮杀千刀的,是让老鼠在老子粮仓里安家落户开宴会了吗?!眼睛长屁股上了?!老子扣光你们这个月的贡献点!通通扣光!”

他面前,几个负责看守仓库的杂役缩着脖子,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任由唾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仓库大门敞开着一条缝,隐约可见里面散落的面粉口袋,以及地面上被啃咬破坏的痕迹。

陈实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像是在吞咽砂砾。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跑!现在跑还来得及!就当没来过!他抱着陶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脚后跟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然而,就在这退缩的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更加浓烈、霸道、不容抗拒的香气,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开了他所有脆弱的防线!

是肉!

是刚刚出锅的、肥瘦相间、油光锃亮、表皮焦脆、浸透了浓郁酱汁的……红烧肉!

那香气仿佛带着钩子,精准地勾住了陈实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它穿透了油烟,盖过了馊水味,无视了老李的咆哮和老鼠的窸窣,如同一只温暖而充满力量的手,抚平了他所有因恐惧而起的褶皱,瞬间点燃了他眼中近乎贪婪的绿光!

贡献点!

贡献点能换肉!

很多很多的肉!

怀里那块用油纸包着的“清静无尘贴”,仿佛瞬间变成了通往肉山肉海的通行证!那点微不足道的风险,在这无与伦比的肉香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妈的!干了!”陈实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的低吼,所有的犹豫和恐惧被这终极的诱惑瞬间碾碎!他猛地挺直了腰杆,抱着陶罐,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奔赴战场的姿态,硬着头皮,迎着老李的怒火风暴,一步一顿地挪了过去。

“李……李管事……”陈实的声音干涩发颤,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谄媚的讨好笑容,“您……您消消气……”

老李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头,一双因为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剜向陈实。那眼神里的凶戾和烦躁,吓得陈实腿肚子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是你?扫地胖?”老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极其不耐烦,“大清早抱着个破罐子杵这儿干嘛?没看见老子正烦着吗?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陈实被这凶神恶煞的态度吓得魂飞魄散,抱着罐子就想转身开溜,贡献点和肉的诱惑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小命要紧!

“站住!”老李突然又吼了一嗓子,目光狐疑地扫过他怀里的陶罐,“你怀里抱的什么?鬼鬼祟祟的!”

陈实身体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僵硬地转过身,努力稳住声音:“没……没什么……就是……就是一点后山摘的野果子……想……想孝敬您老人家……”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掀开陶罐的盖子,露出里面用粗布包裹着的几穗饱满灵米。浓郁的谷物清香瞬间逸散出来。

老李抽了抽鼻子,脸上的怒容稍微缓和了一丝丝。他瞥了一眼那几穗灵米,品相确实比普通野果强得多,蕴含的微弱灵气也做不得假。这胖子虽然看着碍眼,但似乎……有点门道?能搞到点好东西?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见。”老李的怒火似乎被这意外的“孝敬”稍稍浇灭了一点,但仓库的惨状依旧让他心在滴血。他烦躁地挥挥手,“放那边台子上!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事!仓库都快被耗子精搬空了,老子还得想办法……”

“老……老鼠?!”陈实像是被这两个字猛地戳中了要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仿佛同仇敌忾的愤怒,“天杀的耗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在您老人家的地盘撒野!”他一边痛心疾首地咒骂,一边飞快地将陶罐放在旁边的案台上,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哼,一群畜生!迟早扒了它们的皮!”老李咬牙切齿,目光再次扫过敞开的仓库门,看着里面狼藉的景象,胖脸上的肌肉又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就是现在!

陈实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机会稍纵即逝!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神秘、带着点“祖传秘方”味道的表情。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老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李管事,您别急!小的……小的或许……有办法!”

“嗯?”老李的眉头再次拧紧,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实,“你?你能有什么办法?就凭你这身肥肉去堵老鼠洞?”

陈实被噎了一下,脸上谄媚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他强忍着骂娘的冲动,更加神秘地压低声音:“小的……小的前些日子,在后山……嗯……帮了个迷路的老猎人!他为了感谢小的,教了小的一个……一个祖传的土方子!”

“土方子?”老李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对对对!土方子!”陈实点头如捣蒜,脸上的表情真诚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那老猎人说,他们山里人以前也闹鼠患,就用这个!特别好使!能……能避鼠!还能……吸尘!”他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

“避鼠?吸尘?”老李的眼神更加古怪了,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真的!李管事!您信我!”陈实急了,生怕老李失去兴趣,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他用油纸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小方块。他动作极其小心,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层一层、极其缓慢地剥开外面的油纸。

老李皱着眉,耐着性子看着。当最后一层油纸被剥开,露出里面那块灰不溜秋、沾满泥土和不明污渍、边缘毛毛刺刺、散发着淡淡泥土和草药霉味的“破纸片”时,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荒谬、失望和“你他妈在逗我”的复杂表情。

“就这?”老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怒火,“一块沾了泥巴的破纸?扫地胖!你他妈是来消遣老子的?!滚!立刻给老子滚!再敢废话一句,老子让你去扫一个月的茅坑!”

老李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实脸上,巨大的威压和暴怒吓得陈实魂飞魄散!他手一抖,那块精心伪装的“清静无尘贴”差点掉在地上。完了!彻底完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贡献点没了!肉没了!搞不好还要去扫茅坑!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就想弯腰捡起那块“破纸”,然后立刻消失。

然而,就在他弯腰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仓库门内,一只肥硕得不像话、油光水滑的大灰老鼠,正旁若无人地沿着墙角,大摇大摆地溜达出来!那绿豆眼里闪烁着贪婪和挑衅的光芒,似乎在嘲笑着老李的无能!

一股莫名的、夹杂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邪火,猛地窜上陈实的心头!妈的!死就死吧!

“李管事!您看!”陈实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直起身,指着那只大摇大摆的老鼠,声音因为激动和破釜沉舟而变得尖利刺耳,“您不信是吧?!小的……小的现在就给您试试!要是没用!小的……小的自愿去扫一年茅坑!”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包括那几个缩着脖子的杂役和暴怒的老李——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陈实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抱着那块灰扑扑的“破纸片”,以一种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近乎疯狂的敏捷速度,猛地朝着仓库门口那只老鼠冲了过去!

“死耗子!看招——!!!”

那老鼠显然没料到会有如此“悍不畏死”的胖子向它发起冲锋,愣了一下。就在它愣神的刹那,陈实已经扑到了近前!他根本不管什么准头,也顾不上什么姿势,几乎是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那块沾满泥污的“清静无尘贴”,朝着老鼠旁边的仓库门框上狠狠一拍!

啪!

一声不算响亮,但在此刻却异常清晰的拍击声。

那块灰扑扑的“破纸片”,被陈实用蛮力死死地按在了仓库门框内侧、距离地面约莫一尺高的位置。纸片上的泥土和污渍簌簌掉落了一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包括那只被惊得原地蹦了一下的大灰老鼠。仓库里外,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一秒……

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只大灰老鼠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它警惕地盯着门框上那块突然出现的“破纸片”,又看看旁边那个喘着粗气、一脸狰狞的胖子,绿豆眼里充满了困惑。

老李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从惊愕到暴怒的临界点。他张开口,一个“滚”字眼看就要咆哮而出——

吱——!!!

一声凄厉到变调、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痛苦的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如同钢针般狠狠刺破了这片死寂!

嗡!

就在老鼠的尖叫响起的同一瞬间!仓库门框上,那块被陈实拍上去的“破纸片”,在无人注意的污垢之下,极其隐蔽地闪过一道微弱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红光芒!快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

一股极其强劲、却又极其短暂、如同瞬发脉冲般的无形吸力,猛地以那块“破纸片”为中心,爆发开来!

目标——所有附着在门框附近、极其轻小的物体!

目标——那只距离“破纸片”不到半尺、正惊恐尖叫的大灰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