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传承与希望
谷中的日子,仿佛被山泉洗涤过一般,清澈、宁静,缓缓流淌。曾经的刀光剑影、权谋算计,都已沉淀为记忆深处模糊的倒影,被眼前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平凡幸福所覆盖。然而,这份平静并非死水微澜,而是蕴含着生机与未来的活水。七位曾立于各自领域风口浪尖的人物,在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传承。
这份意念,最初是由韩书澜和江怀柔悄然付诸行动的。
一日,阳光正好,洒在刚刚整理好的小院中。韩书澜将晒干的草药仔细收拢,对正在一旁研磨药粉的江怀柔道:“怀柔,我近日在想,你我一身所学,若只用于照料我们几人,或仅在乡邻染疾时出手,未免有些辜负了昔年师门的教诲,也负了这身机缘。”
江怀柔停下手中的药杵,温婉的眉眼间流露出赞同:“书澜姐所言极是。药王谷典籍浩瀚,其中多有济世良方。我常想,若能将这些知识传播开去,让更多医者得以学习,或许能减少许多世间病痛。”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况且,这谷中孩子们日渐增多,他们正是希望的苗子。”
韩书澜眼中闪过欣慰的光彩:“正是此理。玄门之术,虽不似医术直接救命,但强身健体、明心见性、乃至趋吉避凶的道理,亦是对生命的护佑。尤其是孩子们,根基正,心思纯,正是引导的好时机。”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在赵青山和萧少峰的大力支持下,几间宽敞明亮的竹舍在溪流边拔地而起。萧少峰甚至亲自出手,依据地势风水,在竹舍周围布下了一个小小的聚灵清心阵,使得在此学习的人能更容易凝神静气。赵青山则带着他那仿佛永不衰竭的力气,扛来最粗壮的梁木,打磨出最光滑的桌椅。
竹舍落成那日,并未张灯结彩,只是简单地在门口挂上了一块木匾,上书“清晖学堂”四字,字迹清峻内敛,出自萧少峰之手。名字是韩书澜取的,意为“清泉涤尘,晖光育人”。
消息如同春风,很快吹遍了整个青山镇乃至周边村落。起初,乡民们只是好奇,这些气质非凡的外来者要教些什么。当得知主要是医术和强身之法,且不拘孩童成人,皆可来听时,抱着试试看心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学堂的第一堂课,是韩书澜讲授的《基础脉理与草药辨识》。她并未穿着华丽的服饰,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布衣,却掩不住那份经由岁月与智慧沉淀下的从容气度。她声音清越,将深奥的医理融入日常可见的病例和山间寻常的草药之中,娓娓道来。台下,有懵懂的孩童,有求知若渴的少年,也有几位镇上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此刻都听得入了神。
江怀柔则更侧重于实践。她在学堂旁开辟了一方药圃,亲自带着学生们辨识草药,讲解其性味归经,甚至演示如何炮制。她性子温柔耐心,无论学生提出多么简单的问题,都会细致解答。一个调皮的孩子不小心弄断了一株珍稀药草的根茎,吓得快要哭出来,江怀柔却只是轻轻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无妨,草木亦有灵,你既知错了,日后更加小心便是。来,我教你如何将它重新栽好,或许还能活。”那孩子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恐惧散去,换上了满满的依赖与认真。
赵青山负责的课业,则充满了阳刚之气。每日清晨,学堂前的空地上,他便领着大大小小的学生们演练一套他自创的“锻体拳”。这拳法脱胎于军阵搏杀之术,却去其戾气,只留强筋健骨、调和气血的精华部分。他声若洪钟,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力,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岳,给人以无比的安全感。孩子们尤其喜欢这位“赵师父”,因为他虽然要求严格,却从不轻易责罚,偶尔还会把表现好的孩子扛在肩头,引得一片欢声笑语。他甚至组织年纪稍长的少年们进行一些简单的对抗演练,教导他们团队协作与基本的自保之道,用他的话说:“好男儿未必非要上阵杀敌,但需有守护家园、保护弱小的力量和胆魄。”
萧少峰的参与,则显得更为“奢侈”和偶然。他并不固定授课,多数时候,只是坐在学堂角落,安静地翻阅韩书澜整理的医书玄典,或是与来访的老镇长对弈一局。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机缘巧合的时刻。
一次,几个少年围着沙盘,为如何分配有限的“兵力”防守一处“关隘”而争得面红耳赤。萧少峰踱步过去,静静看了片刻,随手拿起几枚石子,在沙盘上几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点了点,淡淡道:“民心如水,载舟亦覆舟。御敌于外,不如使敌无隙可乘。此处疏通商道,彼处加固粮仓,内部安稳,外患自消。”少年们初时不解,细细思索后,恍然有悟,再看萧少峰时,眼中已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自此,偶尔会有对谋略感兴趣的学生,大着胆子向他请教。萧少峰心情好时,也会以史书战例为引,讲述一些运筹帷幄、审时度势的道理,他言语精炼,往往一针见血,听得学生们如痴如醉。他教的并非具体的阴谋诡计,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格局与视野。
而徐楠亦和岑雨柔,则为这所山谷学堂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充满异域色彩的气息。他们夫妇二人时常结伴远游,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归来时,总会带来海外诸国的奇闻轶事、风物见闻。
这一日,恰是岑雨柔在学堂“讲故事”的日子。她一身红衣,依旧明艳如火,坐在一群眼睛亮晶晶的孩子中间,手舞足蹈地描述着:“……那大海啊,蓝得像是把天空都揉碎了融进去一样,一眼望不到边!我们坐的船,有镇上最大的房子那么高,帆升起来,能挡住半边天呢!”
“岑师父岑师父,海外的人长得跟我们一样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好奇地问。
“有的差不多,有的可不一样哦!”岑雨柔笑嘻嘻地,“我见过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金子一样黄的人,也见过皮肤像黑檀木,牙齿像贝壳一样白的人!他们说的话叽里咕噜,一开始我们都听不懂……”
她描述着巨大的会喷水的鱼(鲸),长得像山一样却只在海里移动的“大乌龟”(海龟群),还有能结出比蜜还甜果子的奇异树木。孩子们听得惊呼连连,连一些来旁听的成年人都觉得大开眼界。
徐楠亦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妻子神采飞扬的模样,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偶尔在岑雨柔描述一些凶险经历,比如遭遇海上风暴或是奇特海兽时,他会适时地补充几句,讲述如何凭借观察星象、水势变化来预判天气,如何利用速度和技巧规避危险。他话语简洁,却充满了实践的智慧。他还会带来一些海外的小玩意儿,如精巧的航海罗盘、异域风情的贝壳雕刻,甚至演示几手融合了海外技击理念的独特剑招,虽不系统传授,却也极大地开阔了学生们的眼界,让他们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清晖学堂的名声渐渐传开,不仅吸引了青山镇的居民,连邻近州县一些有心向学的寒门子弟,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学堂始终秉持有教无类的原则,束修不拘多少,有时甚至只是一捆柴、一篮鸡蛋,象征心意即可。韩书澜和江怀柔更是定期组织学生,由赵青山护送,到周边村落进行义诊,将所学用于实践,也让医者仁心播撒更远。
夕阳西下,一天的课业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去,山谷复归宁静。七人常常聚在溪边的大石上,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
“看着这些孩子,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无数种可能。”韩书澜依偎在萧少峰身侧,轻声道。她昔日执掌玄门、周转朝堂的凌厉,已尽数化为眼波中的温润。
萧少峰握住她的手,目光悠远:“是啊。权柄终会更迭,武功难免荒废,唯有知识与精神,可以薪火相传,不熄不灭。”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况且,比起教导朝堂上那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官员,教导这些璞玉,更有趣得多。”
赵青山哈哈一笑,搂着江怀柔的肩膀:“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就觉着,看着他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学一身本事,将来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心里头,就忒踏实!”
江怀柔柔顺地靠在他肩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青山说得对。能将这些有用的知识传递下去,看着生命得以更好的护佑,便是我们如今最大的成就了。”
另一边,岑雨柔正叽叽喳喳地跟徐楠亦描述下次远游想去的地方,徐楠亦耐心听着,偶尔点头,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仿佛她就是他整个世界最绚丽的风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界广阔”最生动的注解。
传承,在此刻不再是沉重的责任,而是化作了溪流的潺潺声,化作了药圃的芬芳,化作了少年们演练拳脚的呼喝,化作了异域故事的惊奇,悄然融入这云淡风轻的岁月里。他们失去了庙堂的高位、江湖的显赫,却在这片幽静的山谷中,播种下了无数希望的种子。这些种子将带着他们的智慧、勇气与爱,破土发芽,茁壮成长,最终成为支撑起更多平凡幸福的参天大树。这,或许是他们历经波澜壮阔后,所能创造的,最深远、也最平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