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地下迷宫
城市的脉动在地面之上喧嚣不息,而在地底,则是另一番死寂的光景。废弃多年的地下排水系统,如同被遗忘的巨兽肠道,盘踞在这片繁华之下,散发着潮湿、腐朽和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闷气息。
萧悦知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铁锈味、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若有若无消毒水气味混合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略微平复。头顶的防水头灯是这片无边黑暗中最主要的光源,光束切开浓墨,照亮前方一小段布满苔藓和干涸污渍的圆形水泥管壁。脚下是及踝的、不知成分的浑浊积水,每迈出一步,都带来“哗啦”的声响,在这幽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又撞在管壁上,荡回层层叠叠、令人心烦意乱的回音。
“保持队形,注意脚下和周围。”她压低声音,通过挂在耳侧的微型对讲机向身后的队员下达指令。声音冷静,与她内心不断滋生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警用手电的光柱在她身后交错晃动,勉强支撑起一小片人类活动的安全区。
这里是符号指示的最终区域,也是根据叶枫临提供的模糊信息推断出的、凶手可能藏匿或进行下一次“仪式”的地点。申请搜查令的过程并不顺利,上级对如此兴师动众探查一个废弃多年的排水系统持保留态度,最终批准的小队规模和装备都打了折扣。但萧悦知等不了,那个刻在心底的符号,以及找到童年身份牌的可能性,像一把火在她胸腔里燃烧。
隧道并非一成不变的圆形管道,时而开阔如小型站台,时而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岔路极多,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墙壁上除了岁月留下的斑驳,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涂鸦,或是更令人心悸的、用尖锐器物刻划出的杂乱线条,有些依稀能辨认出与案件符号相似的几何结构,但更多的是狂乱的、毫无意义的划痕,仿佛某种精神濒临崩溃的产物。
“萧队,这边。”一名队员指向左侧一条分支管道,那里似乎有风吹来,带动水面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头灯照过去,管道深处黑暗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萧悦知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小队谨慎地转向。越是深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并非来自身后可靠的队友,而是源于这片黑暗本身,源于那些目光无法穿透的阴影角落。她握紧了手中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踏实感。
“发现痕迹!”前方探路的队员突然低呼。
光束集中过去,在靠近管壁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暗红色花瓣,像是玫瑰,但被污水浸泡得失去了原本的娇艳,呈现出一种颓败、不祥的美感。而在花瓣指引方向的管壁上,有一片区域显得异常“干净”,苔藓被人为地刮去,露出水泥本体,上面用某种深色颜料,绘制着一个清晰的、他们追踪已久的符号——一个由嵌套的椭圆和射线组成的复杂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符号下方,散落着几根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蜡泪凝固成诡异的形状。
“仪式现场……或者,是预告中的现场。”萧悦知喃喃自语,心脏猛地收紧。她示意技术队员上前拍照取证,自己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里空间相对宽敞,像是一个旧日的汇流井,几条不同方向的管道在此交汇。寂静中,只有水滴从高处落下,敲击水面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突然,“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脚下传来。声音极轻,但在场的每一位训练有素的警员都捕捉到了。
“小心!”萧悦知厉声警告,几乎是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他们脚下看似坚固的水泥地猛然塌陷!不是整个区域,而是巧妙地设计成了几个特定的板块。惊呼声、落水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萧悦知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头灯在混乱中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黑暗,彻底的黑暗。
求生的本能让她奋力挣扎,好在塌陷处的下方似乎也是一个相连的水道,水深足够缓冲,但水流明显湍急了许多。她猛地冒出头,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污水。
“小张!老王!回答我!”她对着对讲机呼喊,里面只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显然在刚才的坠落和浸水中损坏了。周围一片混乱,能听到其他队员零星的呼喊和扑腾声,但声音来自不同方向,而且迅速被水流声和管道回声混淆、拉远。
陷阱。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凶手不仅知道他们会来,还精确地计算了他们的行动路线,利用环境制造了这次分割和冲击。
萧悦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摸索着抓住一块凸起的管道边缘,稳住身形。失去了光源,视线几乎完全失效,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水流声、远处隐约的呼喊、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一种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
她屏住呼吸,仔细分辨。那声音时断时续,带着某种规律性,不像自然形成。是凶手?还是陷阱的后续?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移动。可是,该往哪个方向?来路已经塌陷,而且可能还有更多陷阱。前方未知的黑暗同样危机四伏。队员们被冲散了,联系中断,她此刻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就在这绝望的困顿中,一股莫名的、毫无逻辑的熟悉感,如同深水中的气泡,悄然浮上她的心头。
这条管道…这种水流冲击手臂的触感…甚至空气中那种特定的霉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为什么如此似曾相识?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感觉。她从未到过这种地方,至少在清醒的记忆里没有。是心理压力导致的错觉吗?
然而,那感觉并未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她闭上眼,放弃用肉眼徒劳地窥探黑暗,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片模糊的、由感觉构建的图景中。
右手边…水流似乎更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通向一个更大的空间?不,不对。记忆深处,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否定。左边…那条看似更狭窄、水流相对平缓的支管…它的入口处,是不是应该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横向的金属凸起?小时候…好像…曾经在这里…摔倒过?磕到了膝盖?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怎么可能?!
她猛地睁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下意识地转向左侧。她松开抓着管壁的手,任由水流带着自己向前漂了短短一段距离,然后伸出双手,在预计的方位摸索。
指尖先是触碰到湿滑冰冷的苔藓,然后向下…再向下…果然!一道冰冷、粗糙的金属边沿,横亘在管壁与水面交接处下方一点的位置!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比污水更冷。这不是错觉!她真的“知道”这里!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叶枫临说过,他们都是“知我”计划的实验体。那个研究所…难道其地下部分,与这个城市古老的排水系统是相连的?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当年实验场所的一部分?那些被封锁、被遗忘的记忆,正在以这种本能的形式回归?
没有时间深思。她抓住那道金属凸起,借力将自己拉向那条左侧的支管。管道确实狭窄,需要微微低头才能进入。水流在这里变得缓慢,几乎静止,空气也更加污浊沉闷。
她不再犹豫,凭借着脑海中那些不断涌现的、破碎而模糊的方向感,开始在这座地下迷宫中跋涉。有时是某个岔路口毫不犹豫的选择,有时是触摸管壁上某处特定的破损或划痕来确认方向,有时甚至只是空气中一丝微弱的气流变化指引着她。这些“知识”来得突兀而毫无道理,却一次次将她从死胡同或是看似正确实则危险的路径前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