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婆婆看向游振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他的提问并不意外:“因为天地法则,本就是无情的。”
她缓缓解释道:“《天言劫秘》以音律沟通天地法则,越是修炼精深,与天地法则的联系便越是紧密。而天地法则运行,亘古不变,视万物为刍狗,无喜无悲,无爱无恨。当一个人的血脉与天地法则紧密相连,她的情感便会成为一种负担,一种干扰。”
“为了维持与天地法则的共鸣,血脉会本能地排斥一切强烈的情感,尤其是爱与牵挂。因为这些情感会让人心生波动,破坏那份与天地法则相通的纯粹。所以,越是动情,越是在乎,血脉的排斥就越是强烈,所带来的孤寂反噬也就越是痛苦。这便是悲鸣血脉的宿命——拥有沟通天地的力量,便要承受天地般的无情与孤寂。”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赵清莲心中炸开。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每次对身边的人产生牵挂,尤其是在与游振枫并肩作战,感受到那份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温暖时,体内的反噬便会骤然加剧。原来,这血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必须斩断七情六欲,孑然一身。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难道她注定要永远活在孤寂之中?那些她想要守护的苍生,那些她渐渐在意的人,都只能成为她痛苦的根源吗?
看着赵清莲眼中闪过的绝望,青鸾婆婆轻轻叹了口气:“孩子,这并非绝对的宿命。”
赵清莲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婆婆,您的意思是……”
“天地法则虽无情,但人是有情的。”青鸾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血脉是印记,是桥梁,但驾驭它的,终究是你的心。《天言劫秘》的真谛,并非成为天地法则的傀儡,而是以有情之心,驾驭无情法则,为苍生谋福,而非被法则所奴役。”
“那如何才能做到?”赵清莲急切地问道。
“很难。”青鸾婆婆摇了摇头,“你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能让你的情感与天地法则共存的方式。既不能让情感泛滥,干扰与法则的沟通;也不能彻底斩断情感,沦为无情的工具。这需要极大的智慧和毅力,更需要……一份能让你心甘情愿去承受那份痛苦,却依然坚守本心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赵清莲和游振枫之间流转了一圈,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或许,你已经找到了那个理由,只是你还未意识到,或者说,还未准备好去面对那份随之而来的、更深重的痛苦。”
赵清莲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游振枫。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那股沉稳而坚定的气息。是他吗?是这份在绝境中相遇,在并肩作战中悄然滋生的情愫,成为了她既痛苦又无法割舍的牵绊吗?
游振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青鸾婆婆的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湖早已被这句话搅乱。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承受痛苦的理由……他是不是那个理由?如果是,那他带给她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青鸾婆婆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翠绿、雕刻成鸾鸟形状的玉佩,放在桌上,推向赵清莲:“这枚青鸾佩,或许能在你血脉反噬剧烈时,帮你抵挡一二。但记住,真正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是选择屈从于血脉的孤寂,成为无情的法则化身;还是选择坚守本心,以有情之躯驾驭无情法则,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这需要你自己做出抉择。”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拄着竹杖,向门口走去。
“婆婆,您要走了吗?”赵清莲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青鸾婆婆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缥缈:“老婆子只是个过客,该说的已经说了。前路漫漫,好自为之。记住,力量本身没有对错,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悲鸣,未必是绝望的哀鸣,也可以是唤醒世人的警钟,是撕裂黑暗的号角。”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门外的雨幕之中,脚步声再次响起,缓缓远去,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青鸾佩,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
赵清莲拿起桌上的青鸾佩,玉佩入手温润,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低头看着玉佩,青鸾婆婆的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选择吗?
她看向游振枫的方向,虽然隔着几步的距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孤傲却温暖的气息。她想起了初遇时,他如鬼魅般出现,挡在她身前,那句冰冷的“此地,禁杀”;想起了养伤时,他以剑意助她压制反噬,那份无需言语的默契;想起了面对南宫轩情的绝斩,他毫不犹豫地以剑为盾,护住她的身影……
这些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底,成为了她在孤寂寒海中唯一的浮木。
她轻轻握紧了手中的青鸾佩,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坚定的神色。
或许,这份血脉的孤寂是宿命,但她的选择,由她自己决定。
游振枫能感觉到,赵清莲身上的气息在经历了短暂的波动后,渐渐变得平稳而坚定,那股孤寂的寒意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带着绝望,反而多了一丝韧性,一丝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他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些许。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那血脉的反噬是否会成为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但他知道,只要她还没有放弃,他便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雨渐渐小了,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或许,这场雨,快要停了。而属于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