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剑神今日出手相救,这份恩情,赵清莲记下了。”
游振枫没有回应,再次走到庙门旁,背对着她,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偶尔随风飘动的衣袍,证明他并非静物。
夜色渐深,山神庙里只剩下两人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与风声。
而在千里之外,中原腹地,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刺破云层,峰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气势恢宏。这里,便是正道砥柱——天剑宗的山门所在,凌云巅。
宗主大殿内,灯火通明。
一位身着月白剑袍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他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颌下三缕长髯随风微动。此人正是天剑宗宗主,江湖中德高望重的正道领袖,独孤南天。
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一张泛黄的信纸,纸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匆忙中写就。
独孤南天眉头紧锁,反复看着信上的内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天魔宫异动频繁,葬魂渊一带魔气大盛,似在布置大型祭坛……另,焰圣天刀魔化持有者躺异盛,率精锐追杀‘悲鸣女帝’赵清莲,踪迹已至西陲边陲……”
“悲鸣女帝……”独孤南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传闻其身负上古血脉,关乎天地气运,难道天魔宫的目标,是她?”
他想起数年前,曾与一位隐世高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位高人曾隐约提及,西方绝域的天魔宫,似乎在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需要“特定血脉”作为引子的大事,为此已准备了近千年。
“千年谋划……祭坛……特定血脉……”独孤南天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天魔宫宫主阴九烛是个极其隐忍且野心勃勃的人,能让他筹备千年的计划,绝不可能是小事,恐怕会动摇整个江湖的根基,甚至波及天下苍生。
“还有躺异盛……”独孤南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焰圣天刀本是至阳至刚的正道神兵,却被他练出了魔性,残害同道,早已是武林公敌。清剿此獠,亦是我正道义不容辞之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云雾翻腾的夜空。月光穿过云层,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游小子……”独孤南天忽然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你现在,又在何处?”
他口中的“游小子”,便是游振枫。
十年前,他曾偶遇那个从废墟中走出的盲眼少年,那时的少年浑身是刺,眼神空洞,却在触及剑时,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天赋与执念。独孤南天怜其遭遇,也惜其才,曾暗中指点过他数次,虽未明说,却早已将他视为忘年之交,甚至隐隐有几分子侄般的关怀。
他知道游振枫身负血海深仇,也知道他修炼的《九幽剑经》阴寒诡谲,更知道他身上那难以言说的诅咒。他曾劝过游振枫,莫要被仇恨吞噬,莫要被邪功左右,但那少年只是沉默地摇头,然后转身,消失在茫茫江湖中。
后来,“瞎眼剑神”的名号渐渐传开,独孤南天既欣慰于他的成长,又担忧他那孤僻的性子和体内的诅咒会让他走上歧路。
“希望你不要卷入这趟浑水才好……”独孤南天轻叹一声,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以游振枫的性子,若是真让他遇上天魔宫为恶,遇上弱者被欺凌,又怎会袖手旁观?
他转过身,目光变得坚定:“来人。”
殿外立刻走进一位身着青色劲装的年轻弟子,躬身行礼:“弟子在。”
“传我命令。”独孤南天沉声道,“命执法长老率三百精锐弟子,即刻启程,前往西陲,追查躺异盛踪迹,保护赵清莲姑娘周全。另,密切关注天魔宫在葬魂渊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回报!”
“是!”弟子领命,正欲退下。
“等等。”独孤南天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若途中遇上一位目盲的黑衣剑客,手持无鞘黑剑,名唤游振枫……若他未行恶事,便不必惊动,若他有难,可酌情相助,但切记,莫要强求。”
弟子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应道:“弟子明白。”
待弟子退下,大殿内又恢复了寂静。独孤南天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封密信,指尖缓缓抚过“葬魂渊”三个字。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破的竹简,竹简上刻着古老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这便是《天地劫剑》的残篇,是天剑宗的镇派之宝,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但此刻,他看着这残篇,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知道,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天魔宫的千年谋划,阴九烛的狼子野心,悲鸣女帝的神秘血脉,游振枫的复仇之路……这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汇聚。
“无论如何,我天剑宗,定要守护这人间正道。”独孤南天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纵是以身殉道,亦在所不辞!”
夜风吹过凌云巅,带着山巅的寒意,拂过宗主大殿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而远在西陲的废弃山神庙里,游振枫依旧静立在门旁,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的耳中,除了风声虫鸣,似乎还听到了来自遥远东方的、某种沉重而坚定的心跳声,与他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隐隐共鸣。
赵清莲闭上眼,开始运功调息。她知道,短暂的平静之后,必然是更加凶险的前路。但不知为何,身边这个冷漠孤僻的瞎眼剑神,竟让她紧绷的心弦,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或许,这陌路相逢的缘分,并不会如他所说的那般,在天亮后便戛然而止。
命运的丝线,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