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螺旋桨削开云层时,陈云闻到了雪的味道。
白玉县军营的操场积着薄雪,莫刚营长裹着藏青棉大衣,搓着冻红的手迎出来,嗓门像撞在钢盔上的铜铃:“龙哥!陈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官兵,有人扛着行李,有人端着铝饭盒,热气裹着土豆炖牛肉的香气飘过来。
“简单吃点。”莫刚把众人往食堂带,不锈钢桌上摆着大锅菜,土豆炖得面面的,牛肉块裹着酱色汤汁,“这是食堂剩的,热乎着,你们垫垫肚子——今晚住营房,明天一早飞阿里。”
阿龙掰了块馒头塞进嘴里,含糊笑:“够了,别惯着我们。”陈云捏起筷子,尝了口汤,咸香里带着高原特有的清苦——像前世在羌塘喝的酥油茶,苦过之后有余甘。他想起家里的沈梦如,此刻应该在熬银耳粥,莲子煮得绵软,可他连视频都没时间打。
深夜的军营很静,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和帐篷里的呼噜声。陈云躺在硬板床上,望着帐篷顶的星光,摸出秦半两——星陨纹在掌心发烫,像老周当年的体温。
清晨六点,广播里的军号声像把刀,劈碎了营房的寂静。
莫刚端着姜茶进来,杯壁凝着水珠:“喝了再走,阿里的风能冻透骨头。”陈云接过,姜味冲得鼻尖发酸,却暖到了胃里。
直升机再次起飞时,窗外是连绵的雪山。飞行员在通讯器里说:“再飞半小时,阿里地区的气流不稳,得赶在日落前到札达。”白龙江递过来保温杯,里面是热可可,甜丝丝的,陈云喝了一口,望着下方的雪坡——那里埋着老周的帐篷,埋着科考队的脚印,埋着未说出口的秘密。
两个小时后,巴青县的军营出现在下方。直升机降落时,陈云看见营门口的标语:“宁肯高原埋忠骨,不丢祖国一寸土。”字迹被风雪磨得有些模糊,却像烧红的铁,烫得人眼睛发疼。
下午五点,古格王朝遗址的上空飘着黄沙。
直升机盘旋两圈,陈云往下看——300米高的小山像具枯骨,从山脚到山顶散落着残垣断壁:佛塔的尖顶没了,只剩光秃秃的基座;宫殿的墙壁裂着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洞窟黑黢黢的,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黄沙卷起来,裹着碎陶片飞,像给遗址盖了层黄色的裹尸布。
“到了。”阿龙按下通话键,直升机降落在几十公里外的边防军营。
帐篷里的灯亮着,仪器滴滴响着,穿军大衣的军人来来往往,每个人的睫毛上都结着冰。陈云刚下飞机,就被李班长拉住:“陈大师,这边冷,先喝口热水。”他递来个保温杯,杯身烫得手发疼,里面的姜茶冒着热气。
“你们…每天就这样守着?”陈云看着帐篷外的雪坡,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帐篷上,发出细碎的响。
李班长笑了,脸上的冻疮泛着红:“习惯了。去年大雪封山三个月,我们靠压缩饼干和雪水熬过来——守着边境线,就是守着家里的灯。”
陈云的喉咙发紧。他想起沈梦如说的“家里的灯”,想起叶辰的翡翠原石,想起所有等着他回去的人。可现在,他得先找到科考队,找到老周的尸体,找到那些被黄沙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