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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寒夜析情明世相.分队论事见人心(1 / 2)

南三河的冬天,渐渐铺开了一层厚重的寒意。

河水变得像被浓墨浸染过的旧棉絮,沉甸甸、迟缓缓地在河道中缓缓流淌,卷起枯枝败叶,粘稠地向远处蜿蜒。

寒气直刺骨髓,细碎的冰凌无声地在水边凝结,宛如大地生出的白色獠牙,森然警示着冬天的肃杀。

姬永海缩着脖子,踩着河沿那冻.,得硬邦邦的泥块,踉跄着向家走去,脚底的“咔

嚓”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是寒夜里的一记警钟。

脑海中还在盘旋着羌忠远在公社门口那抹刺目的红绸袖标,以及忠芳姑姑在台上那炽热得似要燃烧的目光。

这河西的风,夹杂着水腥和土腥,钻进他那破旧的棉袄领口,直往骨缝里钻,冷得让人心都缩成一团。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刀上,既沉重又艰难。

刚推开低矮的院门,就听见母亲昊文兰的声音,像冬日里炉膛中那块温吞的暗红炭火,不高亢,却带着穿透寒冷的韧劲:

“……那河西的烂泥再软和,人踩上去,能站得住么?河东的水流再急,船不稳当,说翻就翻了?”

永海心头一震,这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奶奶虞玉兰临行前那双浑浊锐利、如锈刀般剜心的眼神。

他轻轻放缓脚步,偷偷望去,只见母亲端坐在堂屋门槛上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一个破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凉的稀薄玉米糊。

父亲姬忠楜蹲在院角,正用粗粝的草绳捆扎着几根半朽的木头,那是准备修补猪圈的。

他那裸露的胳膊上筋肉虬结,被冻得泛紫,汗珠细密地渗出,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一团,又迅速散去。

他的身影像一架被时间磨得吱嘎作响、却永不停歇的水车,日复一日,只埋头在那片泥泞中,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永海挨着母亲坐下,灶膛里残存的微弱余温透过薄薄的鞋底,几乎无力抵挡那份寒意。

“娘,”永海犹豫着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奶奶以前……不是对忠远叔挺好的么?还专门跑堰南给他寻根,怕他背着地主崽子的名声。

给他洗衣做饭,比咱们自己人还亲。

怎么临走时,却说他是河西烂泥里爬出来的坏东西?”

他眼前又浮现出羌忠远叔教他写毛笔字时,那“民”字最后一捺顿出的墨团,像一滴凝固的黑泪。

昊文兰放下碗,碗底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你奶奶以前的看法,没把他这个人看透。”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棱子敲在铁器上。

“人呐,没遇到大事,没碰到坎儿,都能装得像模像样。

可自打这‘特殊运动’的风起,”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寻找那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的风源。

“他就像吸饱了水的豆子,猛地胀开了,变了形。

仗着肚子里那点墨水,有人拿他当枪使,他自己呢?怕是还觉得自己像是鲤鱼跳了龙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收回目光,落在儿子困惑的脸上,眼神犀利如针:“这世道,是锻炼人的,也是给年轻人机会的。

可他那地主崽子的烙印,真能轻易洗掉么?

那是刻在骨子里、写在命里的!

要是他还不醒悟,不改过来,”

昊文兰的声音变得沉重而苍凉。

“到头来,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受大罪的也是自己!

想从河西一跃到河东?那比登天还难!”

奶奶走时对他失望是因为,她遵照羌奶奶的遗愿,把他当自家小孩疼他,而他却做鬼不做人,当面一套,背后另一套。

看他认识不少字,聪明伶俐,高高在上,实际上混小子一个。

他表面上老实肯干,事实上是风吹两面倒的滑头。

看他当面对奶奶信誓旦旦,其实一肚花花肠子。

他既通过关系扣住你亲姑姑的团员关系不让转走,影响你忠云姑在东北进步。

他又和你忠芳姑姑眉来眼去,现在借排戏,整天粘在一起,能怪你奶奶不把他当人吗?

说到底他就是个有才无德无情无义的小人物!

“你东北大姑父,”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暖。

“那才是真金不怕火炼。有觉悟,有头脑,有情有义,靠得住!

他惦记你,怕你年纪小,心思浅,离羌忠远近一些,沾上他那股子浮躁、攀高踩低的邪气。

大姑父的话你得记牢了,小海!”

昊文兰拢了拢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像是要把这世间的寒气和算计都隔绝在外。

“眼下这‘特殊运动’刚开始,许多人都借着这股东风,翻旧账,谋私利。

你看看你那副耳坠子,”

她眼神一暗。

“跟这‘革命’沾不上半点边么?

马小建那小子,心里歪得很,藏着坏心眼!